瘟疫已然随着衡阳军的到来,渐渐止息了,衡阳王的圣名也闻达于天下。这时候,他只需要最好的名声。
同年冬日,衡阳军已离京郊百里远,快些跋涉的话,对于纪律严明的军队来说,几乎只是一夕之距。
平兴帝这时才横下心,命胡烈率京城十万大军,以抗叛军。
但由于瘟疫的缘故,这十万大军里不止是存于的兵将,更有一大批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甚至有老人在里头,根本不足以抵挡三十万大军压境。
尽管如此,胡烈仍旧坚毅地拿过虎符,向平兴帝发誓:“胡烈定誓死守护京城百姓安危!”
平兴帝看着眼前年轻的将领,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即便不会赢,那拼个两败俱伤,还有谈和的条件。
胡烈骑着乌黑的骏马出城,身后是黄沙滚滚,他指着几里外的土地道:“今夜便在此处安营扎寨。”
他的副将也是皇帝同期提拔的另一位心腹,用来与胡烈互相掣肘,现下只是皱眉拱手道:“将军!这边离京城还是有些近,不若再出十里地。”
胡烈道:“本帅自然有自己的看法,你不必多劝!”
夜里,副将被胡烈召唤进帐中,二人饮酒谈话,却促不防听胡烈道:“王将军,不瞒你说,我有归顺之意久矣!”
副将一时有些懵,端着酒樽道:“归顺……甚么?”
胡烈朗声大笑,一把将桌边虎符拂在地上,居高临下问道:“我觑你是忠心耿耿,又足智多谋,心中稀才,于是向吾王提议先不杀你。如今我且问你,你是归顺吾王,还是不归顺!”
副将气得手抖,一把将酒樽掷在地上,虎目通红道:“胡烈!你这个王八羔子,劣等胡人之子,岂真有忠心尔?你这个卑鄙小人,亏得圣上愿信你!你对得起京城百姓吗!”
胡烈冷笑道:“若是为平兴帝孝命,我才是对不起天下苍生!”
副将家中世代忠良,如何听得这些,只扬起脖子道:“你杀了我!我便是死,也不会归顺宵小之辈!”
手起刀落,帐上溅起鲜红热血。
胡烈的眼里却并没有多少可惜,只是顺手抆抆面颊上的血,嗤笑道:“不过是蠢钝之辈,我看走眼了!”
隔日太阳升起时,平兴帝正抱着自己的爱妃相互以唇齿喂食。他多日的担惊受怕和疲惫,都在女人温柔的安抚中,渐渐缓解。
这个女人不过是个江南小门小户女,谁知却别有一番韵味,生的珠圆玉润肤色润白,该瘦的地方却纤细柔媚得很,叫男人一见着,便能想到床笫之事。
这样的美貌,也仅次于大长公主府中的寿安郡主了。那可真是京城一朵绝色牡丹,平兴帝去拜访大长公主时有幸惊鸿一瞥,只见到转身而去少女的半张雪白面容,却叫他日夜都惦记着,若不是大长公主威压太足,他是定然会把这个小姑娘纳进宫中的。
那日以后,平兴帝便喜欢起了年轻肤白的少女,一样都是银杏一般的眼睛,略微上扬的唇瓣,可是却没人比得上当时惊鸿一瞥的少女,那般的风姿。
当他正在细细品味爱妃美好的时候,却听到随侍的太监王成安发抖的尖细声音:“陛下!城门大开,叛军已经进城了!正……正往皇宫方向来!”
平兴帝一下便清醒过来,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胡烈呢?胡烈去哪儿了!”
太监哭丧着脸道:“胡将军临阵叛变,率领十万大军归顺了衡阳王了……就在昨夜子时……”
平兴帝气得发抖,高声质问道:“那你这狗奴才,怎么不同朕说?!”
太监匍匐在地上,哭着道:“昨儿个奴才不值夜,值夜的宫人说,您不让打搅和淑妃娘娘安寝,便不敢来报。”
平兴帝一脚踹在太监心口上,咳血冷笑道:“就凭你这奴才,竟也敢嘲讽于朕!来人,拖出去……”
这时候淑妃却一把按住平兴帝的肩膀,温柔道:“陛下,这么急是要做甚么?”
平兴帝僵着身子,却注意到淑妃的手,又尖又利,正恰好扣住了他凸起的咽喉。
淑妃扬起红唇,在他耳边细语呢喃:“陛下,要怪就怪您命不好罢,生在帝王家,却没那个帝王命呢……”
鲜血从平兴帝的颈间缓缓流下,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肤色白皙的杏眼少女。那是他的淑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淑妃几乎嫌弃地任由平兴帝的身体滑落,自言自语道:“可怜哦。”
平兴帝不死,主上如何登基?这个平兴帝,还不是个省油的灯,没用却不自知,成日贪欢,还要弄出各种乱子来,是个不大不小的变数。
主上不喜欢变数,于是平兴帝也该死了。哦不,是羞愧自裁。
况且呢,平兴帝去镇国公府里,回来就大肆采选肤色白皙的杏眼少女,目的也十分明显又令人发呕。
所以啊,这个结局,也是他自己贪色所致,怪不得旁人。
那个男人的珍宝,岂是旁人配觊觎的?
衡阳王为圣君,又是民心所向,几乎没有任何杀伤破坏,便轻易占据了京城,更加命军医广布良药,救治被瘟疫感染的百姓。
他的登基是众生所向,满朝文武就连个别老臣,都并无异议,但是赵蔺更是个耐得住性子的男人,这么多年的隐忍,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故而他却并不行登基大典。
终于,前朝的隆平大长公主入宫,求见圣君。
令朝臣愕然的是,新君竟然愿意见她。
这个老妇人历经四朝,如今还要亲眼见证自己父皇一手建立起的周氏皇朝的覆灭,可是她却表现得异常淡然。
她进宫,把自己手中,传闻中高祖皇帝赐予的白玉龙凤印递出去,冷然道:“从今往后,周氏皇朝不复存在,本宫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现在,轮到你了。”
赵蔺长身玉立于窗前,在月色下露出一个很淡,却有些温柔的笑容:“无关诺言,这是朕此生最重要的事。”
隆平大长公主回到府里,终于把一身公主朝服脱下,并压在了箱底。几十年了,她终于难得舒下一口气,仿佛肩上的担子,变得很轻很轻。
她的孙女踏着月色进屋,婷婷袅袅的少女在月光下驻足,杏眼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她只是轻轻拉着祖母的手,依靠在老太太身边,并不说话。
程家老太太缓缓笑了笑,拍拍孙女的肩膀道:“孩子,不要为祖母担忧,我早就想通了。”
阿瑜轻轻眨眼,低声问道:“您会不会恨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