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婂也低头,轻轻翘了翘唇边,哼一声转头用起案上的肉菜。
老太太年岁大了,也喜欢热闹,瞧着一群鲜活的子子孙孙心里头也惬意。
她瞧瞧阿瑜,又看看小儿子,心里感叹一下,不论是身份还是长相,都是十分登对的,只这俩孩子就是别扭着,还需要她这老太太稍稍推一把才成啊。
她把视线移到远处,一眼便瞧见坐在大房赵宏逸身边的赵云逸。
少年人一身孔雀纹缎面圆领袍,挺拔地就像棵直冲云霄的青松。
只是他身上的这件衣裳,怎么看都十分眼熟。
老太太眯着眼,使喜鹊把赵云逸唤上来。
赵云逸年岁不大,但是一张脸却颇为消瘦,眸色黑沉,隐隐有些阴沉之感。
老太太看了他几眼,顿了顿,才笑着说上两句话,又把人给放下去了。
待宴席结束,老太太回了屋,脸色便有些不好。
她对丫鬟冷道:“去。把三房大奶奶给我叫过来。”
丫鬟见她面色阴沉,虽见现下天色已不早,却也不敢有半句话。
这一头,宁氏坐在铜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打扮。细细画了远山眉,两颊点上轻薄的胭脂,樱桃小口抹上暗红色的口脂,她轻轻一挑眉,镜中人凌厉而妩媚。
她道:“阿湘,为我梳个高髻。”
阿湘有些疑惑地上前道:“主子,这个点了,您还要出去么?”
宁氏微笑看着镜子:“有人按捺不住,要来寻我了。”
喜鹊来寻人时,便见暮大太太宁氏坐在镜前,发髻高耸,一整套赤金斜凤衔宝珠头面,随着宁氏的动作微微颤动,泛出华丽的光晕。
宁氏转头,露出一张凌厉妩媚的脸,淡淡笑道:“你寻我?”
老王妃文氏坐在椅子上,手心都泛出了冷汗。
她今日瞧见赵云逸的那一身衣裳,猛然间回想起当年,京城那个尊贵的人也曾经赏给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匹布料。
那样好看的孔雀纹,应当是难以觅得,世间稀少。
她那时看着苍哥儿,就觉得他值得这匹布料,因为他是那个尊贵人的儿子。
可是赵苍却十分不屑,他厌恶那样肮脏黑暗的过往,甚至在内心深处排斥她这个母亲。她不知道小儿子得了那匹布料之后是怎么做的,但他从来没有穿过一次。
那时候她不以为意,因为她觉得,这世间没有人会不为权柄动容。等赵苍更成熟些,他会感激自己赋予他的血脉,发自内心地敬仰她这个母亲。
所以,早晚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地,穿上这匹布料缝制的衣裳。
可是她今天,却在三房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孩子身上,看到了这匹布。
这个孩子是谁?
老太天文氏回想着,哦,这孩子是宁氏的儿子。
宁氏……
思绪电转,她想起赵苍,想起他为宁氏说话,想起很多很多的细节。
老太太面色有些泛白,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然后她抬头,眸子微顿,看见了面前冷媚凌厉的女人。
宁氏。
宁氏微笑起来:“老太太,你怎么面色都白了?”
老太太遏制不住地咳嗽两声,掌心一把拍在桌面上,呵斥道:“宁氏,见我如何不下跪!”
宁氏有些无所谓垂眸一礼,哈哈笑道:“怎么样,您满意了?”
老太太心中已然确信,她指着宁氏,半晌,抖着手质问:“你这个……你这个淫妇!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恬不知耻!”
宁氏偏头,发丝垂落,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暗红色的唇瓣微勾,笑道:“哦?老太太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勾引他的?”
她的身子前倾,露出勾人的的身段,笑得放肆而缠绵。
老太太重重喘息,眼睛血红:“你!贱人!我的苍哥儿都是叫你勾引坏的!我就说!我就说他为何服那东西!府里人从不会教唆他!”
宁氏一笑,轻松道:“那可比您加诸于我丈夫身上的,要好多了呢!”
她神色泛冷,嗤笑道:“果然啊,像您这样的人,为了微不足道的名声,连最喜爱的侄女都敢亲手杀死!那么败坏她名声的我的丈夫,又如何能活下去?”
宁氏的眼神有些空洞而癫狂,语气拔高:“都是你!文氏!你配不起那些敬仰,你就是个自私愚蠢的老女人!”
“我的丈夫何其无辜?他被江氏和秦氏陷害,你却不闻不问!你只知道迁怒!只因为他身子弱,只因为他懦弱!于是你这样大胆肆意地害死了他!”
老太太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滴到眉间,她颤抖着声音呵斥道:“你住口!你丈夫是病死的,与我何干?他和我外甥女在那个地方被那么多人发现,铁证如山!你还想为他狡辩,你这个蠢妇!”
宁氏冷漠地摇头,朱唇微启:“他不会,我信他。”
老太太已经瘫软在椅子上,呼吸急促而颠簸。
宁氏看她一眼,就像在看一滩烂泥,冷漠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