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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掌中宝 雪花肉 2846 字 6天前

第9章

阿瑜第二日,一直等到快用午膳时才往老太太那头去。

进了里间,却见老太太已是坐在桌前,而她身边还坐着赵媛和赵婂,两个姑娘衣着鲜艳,说话声清脆悦耳,实在好不热闹。

阿瑜不由有些奇怪,老太太用膳向来时间很准,今次倒不晓得出了甚么事体,用的比往常还要早好些。

老太太见了她不由乐呵呵道:“阿瑜来了!你莫不是同你媛姐姐和婂婂约好的罢,怎么今次这般齐整?”

阿瑜提了提手中的酒坛子,微笑道:“老太太莫不是忘啦?昨儿个我还说,要给您带酒来呢!”

一旁的赵婂今次穿了身水红掐金丝荷花比夹,一张脸嫩生得像年画儿里的龙女,开口脆生生道:“那瑜姐姐可真是来得不巧!我今儿个也带来了爹爹从江南向酒痴刘道子求得的兰陵酒,古诗有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说的便是我这兰陵酒,乃是不可多得的美酒呢!”

宝瑜眉眼细腻,抬头微笑道:“我的酒是自家做的,比不得婂妹妹的酒,是甚么酒痴名家做的。不过呢,也是我自家的一片心意,还请老太太品鉴品鉴。”

一桌子珍馐,老太太是一筷子也未动,只怕吃了菜,便坏了酒里的鲜甜味道,她对着宝瑜招招手和蔼道:“那你爹做的,是个甚么酒啊?”

老太太这眼里的期盼并不像是假的,这便令赵婂很是不解。这苏宝瑜出身应当不好,她爹做的甚么劳什子酒,能有刘道子做的味美?

阿瑜两三步上前,把酒坛子放在桌上,却不打开,只眨眨眼调皮道:“叫乌玉酒,我自个儿也还没尝过呢,今儿个借老太太的光,也好吃个一小杯!不过啊,现下还不是打开的时候,这酒要连同酒香一起吃下肚,那滋味儿才最美。”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赵媛倒是笑道:“我从不知晓还有这样的规矩,便是连婂婂的兰陵酒也不需得这般做的。”

宝瑜看她一眼,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媛姐姐不晓得的事体多着呢。”

赵媛心中冷笑,面上笑嘻嘻道:“是嘛,那我就瞧着。”

依着赵婂的痴缠,老太太先品了她送来的兰陵酒。这坛子是拿玉石打磨制成的,能隐约看见里头莹润的琥珀色液体。咕噜噜倒出一些,盛在白玉杯里头,清远的味道缓缓飘散开。

老太太眯起眼,抿上一口,轻轻合眼细品,复又缓缓叹气,睁眼道:“酒是好酒,倒像是老陈酒,果真有琥珀之光,只味道略有些浓厚之感,不复有清远淳朴的意境。”

赵婂有些失望,可还是不死心道:“这,不会是老太太的品鉴有误罢?刘道子的酒是整个江南都有名的,又如何会犯这样的错处?”

老太太摇头,面容沉静道:“刘道子年老,早就不制酒了,现下他卖的大多是门下徒弟徒孙所制的,如此也便能解释了。老婆子年轻时,曾有幸吃过他亲做的兰陵酒,与今次的味道却是天差地远啊。”

她恍惚间想起年轻时候,当年仍是太子的皇帝从京城而来,路遇江南,远达衡阳,给他们带来那几坛美酒。

佳酿飘香,回味经年。

阿瑜见她渐渐缓过神来,便微笑道:“老太太,这兰陵酒瞧着味道便十分厚重,您不若再品品我这乌玉酒,定然有些别样的风味。”

赵婂闻言冷冷看她一眼,阿瑜眼中泛起暧昧的光彩,对她勾唇微笑,似是单纯一笑并无他意,只在赵婂眼里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老太太点头和蔼道:“好好好,这便来品你的!”

阿瑜缓缓揭开封盖,清雅的甜香缓缓逸出,恍若少女洁白面颊边的露珠,若有似无地勾人。这酒是纯黑色的,瞧着十分浓厚粘唇,与寻常的酒并不相类。

赵婂皱了眉,有些嫌弃道:“老祖宗,我瞧着还是罢了罢,这酒不知怎么贮藏的,竟瞧着发黑黏腻,像是变了质的,您还是不要冒这险品尝了罢?”

阿瑜浅笑,把酒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端起酒盏,恍若未闻,轻轻抿一口,只觉清甜的酒香牢牢附着在口腔里,一开始有股霸道冲头的酒味儿,然而当她微微咽下时,口中却残余几分鲜甜的韵味,仿佛先头的火烈之感只是错觉。

她有些惊奇,抬眼叹道:“我只品出,这酒大约是掺了青精饭制成的,故而才这般粘口……其余配方,却是吃不出啊。”

老太太感叹完,便又抖着手,自个儿斟了满满一杯,因这酒略粘的质感,即便是满到快要溢出,却也稳当当不流出来。

老太太一连吃了七八盏,反而越吃越精神,眼里的迷惑却未来越深,啪一下放了杯子,面上渐渐红润,终是摇头感叹道:“实在是妙!老婆子近些年来,还是头一次喝到这般好酒啊!”

赵婂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她爹从江南带回的美酒,如何就在这老王妃嘴里,成了不足为道的玩意?她瞧着,这老太太就是故意踩她脸面,宁可捧了苏宝瑜这个穷乡僻壤来的村姑,也不肯赏脸给她!

接下来,老太太兴致颇高,拉着三个小姑娘谈天说地的,言语中皆是尽兴之意,虽赵婂不好泼冷水,可明显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脸上阴沉沉的。

宝瑜和赵媛还是一如往常,两人一边打眼神官司,嘴巴却都是又妥帖又甜,把老太太哄得乐呵呵的。

待几个小姑娘走了,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摩挲着酒坛,叫侍立于一旁的画眉放到酒窖里头珍藏着。

一旁的喜鹊上来服侍她歇晌,正蹲下来给老太太脱鞋,促不防听见老太太在上头缓缓说道:“你瞧着,这婂丫头,是怎么个回事儿?”

喜鹊是老太太的心腹丫鬟,说起话来更放心直白,于是边悉心服侍着,边温和道:“奴婢瞧着,婂姐儿性子有些外放了,想必蕉二太太日常有些娇养。”

老太太觉得喉头有些痒,轻咽住压下,淡淡笑道:“你瞧着罢,若梅氏这当母亲的不给她矫正,便再没人帮她。”

说到底,二房几个孩子个个儿养得好,即便有庸才,却没一个同婂姐儿一般这么显山露水的,可见二房在教养上头,也是花了心思的。

只是有当年梅氏的事体,二房老太太邹氏待这儿媳也十分淡漠,更遑论替她出手教养孙女儿了。

喜鹊有些怜悯地叹口气:“是啊,依奴婢瞧,这种吃力不讨好儿的事体,想必也没人肯做。”

当年梅氏要嫁进王府,二房老太爷也罢了,向来爱讨清闲不爱管事,只闭眼捏着串佛珠,享享子孙福。

只二房老太太邹氏是个好强的,即便给儿子娶续弦,也是不肯要梅氏这般的,连族老都请动了,却抵不过赵蕉声声泣血,寒冬腊月在院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冻凝实了,还是壮年人便落了一身毛病。

二老太太受不住这一跪,接着便给儿子气得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十多日,连一直闭关理佛的二老太爷都惊动了,拿了拐子要打死赵蕉这个不孝子!只接着二老太太病却好了,只颓然一句:“由着他去罢……不过你记着,往后因果如何,我再不管了。”

二老太太说到做到,娶梅氏进门那天,她称病没出面,紧接着梅氏隔年便生了赵婂,她只瞧了一眼,连抱也不抱。

后头赵蕉受官外放到江南,已是许多年不见,二老太太与赵婂母女的情分更是淡得稀薄。

都这般了,又如何会出手管教孙女?

老太太心里冷笑,她最了解这个妯娌,向来是雁过拔毛斤斤计较的性子,十多年前一桩芝麻大的小事儿,她都能给记得清清楚楚的,改天定要找机会,突然噎上一句,她这心里才舒坦。

这梅氏给她这么大一番羞辱,若非担心儿子那副文弱的身子骨,二老太太岂能容她大摇大摆八抬大轿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