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向杀伐果断的督主大人突然变成这样,李公公就只有一句话想说:你这样犯神经,我很难帮你做事啊。
然而见申屠川心意已决,李公公到底不敢说什么,只好重新回去审问。申屠川静静的站在大牢门口,初升的太阳驱不散他身上的寒气,满脑子都是昨日季听奋不顾身为别人挡板子的模样。
她不该的……申屠川的手死死握成拳,她是他几世的爱人,不该为旁人如此拼命。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都麻木了,李公公才从牢房里出来,他的手上还沾着血迹,一看便知刚做过什么。他将新的证词递到申屠川手上,沉默一瞬后沉声道:“问出来了,给二皇子传递消息的,是一个黄姓太医……”
申屠川平静的听着他叙述,眼睛静静的看向天空,直至被太阳照得眼前发白,才缓缓闭上眼睛。
兵荒马乱的半个月,二皇子的事终于尘埃落定,皇上得知二皇子自尽一事大怒,果然将事情怪在了申屠川头上,叫人打了他三十板子。不久之后皇上便陷入了昏迷,同时他身子药石罔顾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朝堂,立储一事再次被提了出来。
季听这半个月并不知晓外头的事,只有时不时来的小太监会告诉她,季尚书从牢里出来了,季尚书回家了,季尚书无事了……每一个消息对她来说,都美好得不真实,她恍恍惚惚的度日,全凭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撑着。
又是一日,已经消瘦得有些脱相的她坐在院中发呆,久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双纯金线刺绣的锦靴迈了进来,季听恍惚的看向他,一时间竟然不知作何反应。
申屠川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许久后淡淡道:“你父亲已经没事了。”
季听怔怔的看着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申屠川抚去她的泪水,却还有源源不断的眼泪往下掉,他扯起发白的唇不悦道:“哭什么?”
半个月中,他带伤处理朝政,身子已经绷到了极限,这会儿有空了便来看看她,谁知太阳照得他一阵一阵的发晕。
季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无声的哭着,申屠川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淡了下来:“我不信你,害你受伤,但也救了你季家老小的性命,这一次,能扯平吗?”
季听哭了许久,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申屠川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身子也不住的晃,他撑着的一口气总算泄了,整个人倒头朝地上栽去,季听心里一惊,想也不想的冲过去抱住他。申屠川察觉自己被她抱住,眩晕不已的大脑再不受控制。
被她抱着,将全身重量都托付与她,这一刻仿佛就是地久天长。
他不甚真实的笑了一声:“季听……若我可以有不被印记桎梏的性命,若我身子健全,若可以……跟你做一对寻常夫妻,该多好……”
第154章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季听愣了一下蹙眉问:“你说什么?”
然而申屠川已经没了声响,彻底昏死过去。季听急忙抱住他,双手紧紧扣住他的后背,以防他突然跌在地上。正当她叫人来帮忙时,突然感觉到手上似乎有了些许潮湿之意,她来不及深究,等宫人来了后立刻一同搀扶申屠川,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把他扶到了偏殿的床上。
“太医呢?什么时候到?”季听一边蹙眉问,一边挽起袖子要绞手帕。
“娘娘,您的手……”嬷嬷惊呼一声。
季听愣了一下,一低头看到自己指尖上染了一点不明显的血迹,她怔怔的看向还在昏迷的申屠川,意识到什么后急忙道:“赶紧将他翻过来。”
“是、是!”嬷嬷不知原因,但还是急忙上前帮忙,和季听一同把人翻了个面,申屠川顿时面朝下趴着了。
季听看了眼他后背汗湿一样的痕迹,一脸凝重的去解他的腰带,嬷嬷急忙道:“娘娘,这等粗活还是让奴才们来吧。”
“不用。”季听沉着脸,细致的帮他宽衣。
嬷嬷见状几次欲言又止,想要提醒她别跟申屠川太过亲密,可想了想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扭头叫其他人都退下了。她在深宫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如今也能大概猜到季听和申屠川的关系了。
嬷嬷暗自心惊,却又不得不帮他们周旋,因为一旦事发,整个凤栖宫的人都别想活命,包括她自己。
季听不知嬷嬷心思,只是专心的帮申屠川解衣裳。外衫很快被褪了下来,倒是里衣被血黏在了身上,有些不好去脱,稍微动一下,便能感觉到申屠川的紧绷。季听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头的汗,半天都没能将衣裳撕下来点。
她沉默片刻,蹙眉看向嬷嬷:“端盆热水来,再拿把剪刀。”
“是。”嬷嬷扭头便去做了,很快便带着她要的东西回来了。
季听用帕子绞了热水,塌在了申屠川的后背上,热水将凝固的血渍融化许多,季听再掀时便容易了些。她用剪刀将掀起的衣裳一点一点的铰了,很快便将他身上所有粘连的碎布都取了下来,申屠川血肉模糊的后背也彻底暴露。
季听看着他的伤口,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嬷嬷,去看看太医到了没有。”
“是。”
嬷嬷转身走后,她便看到申屠川的指尖似乎动了一下,接着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她忙跪坐在脚踏上,将耳朵凑近了他的唇:“你说什么?”
“有些冷……”申屠川低喃。
季听唇角抽了一下:“我将你衣裳都脱了,自然是冷的,你且等着,等太医帮你包扎好,便能穿上衣裳了。”
申屠川眼睛微睁,定定的看了她许久,当季听以为他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时,他却闭上了眼睛。季听无语一瞬,只好坐在一旁等着,好在太医很快便来了,后头还跟着李公公。
趁太医给申屠川包扎的空当,季听跟李公公到了外间,二人刚一站定,她便迫不及待的问:“我父母现下如何了?”
“娘娘就只担心季尚书季夫人,却半点不担心督主大人?”这段时间的麻烦事都是季家引出来的,李公公心气十分不顺,对着季听时也没了好脸色,“也是,督主大人在娘娘眼中,不过就是个奴才,奴才哪及得上家人重要呢。”
季听顿了一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若是觉得申屠川有什么委屈之处,想替他抱不平,那直说就是,你不说我又如何知道他做了什么,何必这么阴阳怪气的?”
再说申屠川受伤已经是她亲眼所见,如今太医在里头医治,她想问什么直接问太医就是,再不济等到申屠川醒了,也能亲自问他,何必要问李公公呢。
“奴才若是说了,娘娘便会心疼了?”李公公嗤了一声,“那奴才便好好跟娘娘说说,督主大人为了保住你季家上下几十条性命,撕了二皇子一党的口供,毒杀所有参与谋反的同党,皇上以为督主大人办事不力,便赏了他几十板子,他这些日子,一直忙于稳定大局,还要帮季家遮掩,身上的伤未曾有一日好好养过,娘娘见了奴才,却半点不问他这伤是哪来的,奴才还不能替督主委屈一下了?”
想他们司礼监如今的权势地位,莫说一个小小的宫嫔,即便是朝中宰相,那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他此刻还愿意跟季听好好说话,完全是看在督主大人的面子上,否则说出的话比现在定还要难听百倍。
季听怔怔的看着他,倒是没想过申屠川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心绪一时间也复杂起来。
李公公看着小姑娘无措的站在原地,尖酸的气息顿时一收,半晌还是放缓了声音:“罢了,季尚书一时糊涂的事,说到底你也不知情,督主受伤也并非你所愿,你就当我方才是发发牢骚吧……不过督主这伤确实是为你受的,你多少也要负责才行。”
“那、那我该如何负责?”季听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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