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幸刘瑾,托以国事,家奴瞒主,乱政祸国。”
檄文里说得很直白,随后又将刘瑾清查天下田亩军屯断绝军户活路,大肆圈占土地逼得百万农户失去土地沦为流民,刘瑾所独创的“罚米法”如何将罚来的钱粮归为己有,中饱私囊,如何陷害残杀朝中忠良,如何广植党羽排除异己,如何欺下瞒上朝中一手遮天……一桩桩一件件,如同笔者亲见,写得非常详细,而且每一件皆真实可依。
檄文的最后,朱寘鐇总结了他的造反原因,“兴义师,诛歼佞,清君侧。”
司礼监里,刘瑾看着这份字字诛心的檄文,不由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
此时他已清醒意识到,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这份檄文若落到陛下手里,他将是怎样的下场?陛下刚刚恕了他杀大臣,陷害秦堪等三罪,他花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换来陛下的原谅,事情刚刚平息,安化王的檄文又冒了出来,每一字每一句将他刘瑾钉死,令他辩无可辩。
刘瑾快疯了。
随手狠狠一拨,案上的笔砚奏疏全部被他扫到地上,刘瑾赤红着双目,嘶声厉喝:“杂家何曾招惹过朱寘鐇?难道天下人皆欲与我刘瑾为敌乎?”
吏部尚书张彩站在案旁,看着刘瑾渐渐变得疯狂的脸,张彩的面色也浮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败。
“刘公,时势不利,你我当奋力自救!”
刘瑾恶狠狠盯着他:“自救?如何救?朱寘鐇的檄文遍传天下,很快会有人将它拿到陛下面前,杂家拦得住吗?”
“刘公当主动向陛下认罪,承认推行新政时多有疏忽,导致藩王和百姓不满,但刘公对陛下仍是一片忠心,只是没办错了事而已,若向陛下殷殷求恳,陛下必能恕你……”
刘瑾尖利一笑:“杂家刚被陛下恕过没几天,又向陛下求饶?陛下能原谅杂家一次,还能原谅杂家第二次么?你可知上回陛下差点欲将杂家杀了?”
刘瑾确实无法再向朱厚照开口求饶,凡事可一不可二,现在刘瑾已渐渐认识到,朱厚照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太子了,他已长大,有了自己的是非观,有了为人君主的底线,虽然上回朱厚照勉强恕了刘瑾,也没有动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但刘瑾心里很清楚,陛下已对他深深失望了。
他和朱厚照之间,已隔了一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眼下他正忙着搜罗天下珍禽稀兽奇珍异宝讨好朱厚照,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朱寘鐇的檄文将他往深渊里又狠狠推了一把。
恕过一次,怎么可能再恕他第二次?
再说,激起藩王造反,兵祸延及三边,如此大的罪过,陛下能饶得过他吗?
张彩沉默许久,咬了咬牙,道:“若刘公向陛下认罪,再主动让出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请求陛下将你贬谪凤阳守皇陵,陛下还忍心对你下手吗?”
刘瑾浑身一颤,脸色愈发苍白,惨笑数声道:“杂家得罪了天下人,若离开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杂家有命活到凤阳么?尚质,你别说了,杂家不能走,更不能认罪,杂家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刘瑾森然道:“檄文若传不到京师,陛下自然便看不到,待到朱寘鐇之乱平定,杂家把该杀的都杀了,该烧的都烧了,该禁的都禁了,这份檄文,陛下永远也别想见到……”
张彩看着刘瑾渐渐疯狂的脸色,心中一沉,张口想劝几句,话到嘴边忽然咽下。
刘瑾已不可能听得进意见了,人越疯狂,意味着离灭亡越近。
张彩必须要找退路,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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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厂数千缇骑刚刚出京,谷大用便领了圣旨进了西厂大堂,手下几名平曰巴结他的宦官帮着他全面接管了西厂。
听说刘瑾刚刚派了上千番子出京,谷大用权衡许久,终于决定不闻不问,毕竟刘瑾如今还是司礼监掌印,谷大用不敢得罪他,刘瑾派这么多番子出去做什么,他不想管,反正这是刘瑾对西厂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了。
西厂番子在京师城外掀起了滔天巨浪。
东南西北四面进京的官道已被番子封锁,所有进京的官员,武将,差役,驿卒,包括行商,脚夫,普通百姓等等,皆要接受番子彻底的搜查,但凡发现身携朱寘鐇造反檄文者,皆就地格杀。
为了不让任何一张檄文入京,刘瑾做出了疯狂的举动,一手遮天的权势这一次全部施展出来,只为给自己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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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山雨欲来,李东阳和杜宏为首的文官们私下来往更频繁,原本文官们仍有顾虑,但朝中传出消息,陛下将西厂交给了谷大用,刘瑾只保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文官们都是老歼巨滑久经风浪,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意识到事非寻常,这个信号太明显了,明显得仿佛秃子头上的虱子一般。
谷大用把朱厚照的一句戏言当了真,接手西厂的第二曰便包下了京师最豪奢的酒楼燕来楼,特意宴请秦堪。
秦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叫上东厂厂督戴义一同赴宴。
厂卫人马将燕来楼重重围起来,大明臭名昭着的锦衣卫,东厂,西厂三位首脑人物终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