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开拔辽阳府。”
“是!”
****************************************************************钦差仪仗浩荡向东行进的同时,辽阳府辽东都司衙门内却阴云密布。
辽东总兵官李杲穿着黑色绸衫,文人打扮却两腿分开大马金刀地坐在内堂正中。
李杲年约四十许,生得颇具威相,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颌下一把飘逸的黑须,塞外恶劣的风沙天气和长期领兵生涯养就出一身健康的古铜色肌肤,明明已是九月寒秋天气,李杲手里却还拿着一柄象牙骨架的折扇,折扇在他手里时而收起,时而展开轻扇几下,动作行云流水,显然长久练就,然而看在人眼里却说不出的怪异。
许是受了大明如今崇文鄙武风气的影响,尽管是手握辽东数万兵马的总兵官,经略一方武事的领兵武将,可李杲仍执拗地把自己当成文人,府里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修缮得优雅脱俗,丝毫不见一丝武将家宅该有的杀伐之气。
不仅如此,李杲府里还养着一批落魄的读书人,闲来无事便与他们在府里的亭台水榭里赏月观荷,吟弄风月,当然,武将终归是武将,李总帅亲自作出的诗词纵然没有后世某韩姓山东军阀所作“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这么低俗粗鄙,却也高雅不到哪里去。
被那些软骨头的落魄文人吹捧久了,渐渐的,李杲也觉得自己真成了文化人,于是不仅常有自鸣得意的粗鄙新诗问世,而且其言行举止也常以文人姿态自居。
今日都司府内堂里,李杲的脸色却非常阴沉,失去了东施效颦般的斯文作派,一袭儒雅绸衫楞叫他穿出了武将披甲戴挂的肃杀味道。
辽东镇守太监任良坐在左侧,慢悠悠地品着茶水,不慌不忙地看着李杲生闷气,神色一派安详。
“李总帅,那姓秦只不过夺了你一个义州卫,三千多军士而已,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总帅麾下将士数万,少这几千个人有什么打紧?杂家就不信那秦堪能凭着几千人打到辽阳府来。”
李杲冷冷哼道:“那姓秦的只不过是个嘴上没毛的家伙,夺我一个义州卫我怕什么?我担心的是朵颜和……”
说到一半李杲忽然住了嘴,悻悻一哼,不再出声。
任良噗嗤一笑,接住话头道:“总帅是担心朵颜和朝廷吧?怕朵颜兴兵来犯,或者……怕朝廷对总帅生出别的心思?”
李杲眼睛忽然一眯,盯着任良的目光分外阴森:“任公公,我怎么听出你话里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你可记住了,本帅经营辽东这些年,好事坏事见不得人的事,全都有你一份,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李杲这一道如毒蛇盯住猎物般的目光令任良浑身一颤,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在他对面的,可是经略辽东十数年之久,对辽东地面上但凡能跑能动的生灵都有着生杀予夺之权的的土皇帝,当然,这些生灵里也包括他这个镇守太监。
“李总帅,杂家失礼了,给您赔个不是……”任良立马端正了态度,正色道:“其实朵颜和朝廷这两桩心事,总帅尽可完全放下,朵颜卫如今虽新册立了花当为都督同知,但这些年来与大明,鞑靼和瓦剌接连交战,朵颜损失惨重,总共也只剩下六千余户,不足为患,至于朝廷,总帅就更不用担心了……”
“此话怎讲?”
“总帅难道忘了前些日子司礼监刘瑾派人给您送的那封信?有刘瑾在朝中为您保驾,朝廷绝无可能对您生出别样心思,就算有,刘公公也会亲手把它掐死在萌芽中……”
李杲没好气道:“刘瑾信得过么?我与刘公公并不熟,只不过上月给他送了五万两银子而已,区区五万两能换刘瑾为我保驾?”
任良大笑道:“总帅多虑了,刘公公为你保驾可不完全是为了帮你,或许李总帅不大关注京师动向,那位姓秦的钦差如今早已成了刘公公的眼中钉,此次钦差辽东之行,总帅若能将其除之,刘公公必然大悦,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故去,新皇登基,总帅若能攀上刘公公这位陛下面前的新宠为靠山,日后这辽东地面,李总帅少说也能再经营数十年不衰……”
李杲闻言目光闪动,缓缓捋须道:“也就是说,我若在辽东杀了秦堪,京师朝廷也不会拿我怎样?”
“不但不会拿你怎样,反而在刘公公面前立了一大功,只要除了秦堪,一切善后事宜刘公公必为你全部担待,朝廷绝不会因此而为难总帅,总帅可别忘了,您如今手握数万雄兵,可谓实实在在的辽东之王,仅凭这一点,朝廷不会没有顾忌的……”
一想到自己麾下有数万边军,李杲终于宽了心,于是哈哈一笑,也不再说什么,端起手边茶盏儿大灌了一口茶水,冰凉的茶水从喉咙一直流到肺腑,顿觉满腹畅意。
此时一名军士风尘仆仆走进内堂。
“报——李总帅,钦差秦大人改道向北,重兵压境威服广宁中屯卫,指挥使魏杨被挟制,中屯卫三千余军士尽归秦大人掌握。”
“噗——”一口茶水狠狠喷了任良一头一脸,李杲一边呛咳一边拍案而起,悲愤嘶声吼道:“这姓秦的捡破烂出身么?走一路收一路,太欺负人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