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小姐请留步。”掌柜的自柜台后走出来,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些许犹豫之色,“那个,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可否移驾至后面休息室谈?”
关欣怡闻言秀眉一挑,眼中闪过了悟,就说事出反常吧?这掌柜的冒着得罪知府亲侄女的风险为她说话,之后又好话一箩筐将她和如意全夸了个遍,果然不仅仅是因着崇拜她会打官司那么简单!
她洞穿一切的目光令掌柜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头不自觉低下去后又抬起来,深吸一口气道:“关大小姐,我之前说的那些怼知府侄女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我打心里佩服你这一点却是真的,你要信我!”
一个年龄都快作自己祖父的人这么紧张地向自己解释,想到已经去世多年的祖父,关欣怡心立刻软了下来:“我能帮什么忙?”
掌柜一听有戏,忙来了精神:“对关大小姐来说并非难事,我们换个地方谈吧,休息室里有婆子专门伺候茶点,正好你也坐下歇歇脚吃些点心。”
有婆子专门伺候着茶点,这也等于是变向地说室内还有其他女性在,让她们放心的同时,也令在场其他客人们不会因此事传出闲言碎语。
关欣怡到不惧什么,她也偶尔会来这家铺子买首饰,掌柜于她来说并非全然的陌生人,于是带着如意去了休息室,进去后果然见到那里侯着位婆子。
“关大小姐请坐。”掌柜的向婆子使眼色让她沏茶倒水。
关欣怡在桌旁坐了下来,如意站在关欣怡身后。
掌柜在她面前坐下后,关欣怡问:“您可是想请我打官司?”
掌柜姓刘,闻言挑起眉头赞道:“关大小姐果然聪慧,我所求的事还真是与此有关!”
关欣怡并不觉得自己聪慧,这事本来就不难猜,刘掌柜自见面起便不停夸她官司打的好已经能说明什么了,何况自己除了这一点也想不到其它能让人求助的事。
“关大小姐以前上堂都只是为了家人辩诉,情有可原,若是为别人辩诉就得以状师的身份,姑娘家作状师,这事委实有点……唉,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开口,不知你愿意接官司为人辩诉吗?”刘掌柜小心翼翼地看着关欣怡,眼神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怕被拒绝的忐忑。
关欣怡没想到买个首饰会被人恳求打官司,不过原本她就有当状师的打算,到没对掌柜之前耍的小心思有多反感,思索了下后问:“你是为自己开的口,还是为别人?”
刘掌柜见有门,立刻提起精神,深吸一口气道:“我这是为我表妹开的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不知关大小姐可听说过周麻子这个人?”
“周麻子?是城西头开饭庄的那个吗?”关欣怡有一点印象。
“对对,就是他!”刘掌柜语气含恨地道,“你看,这才几年?只要问起这个人,大家潜意识里都将他当作老板,其实那个店是我姑姑的,姑父姑姑不在后店传给了我表妹,周麻子是入赘!那个店原本叫郭家饭庄,而非如今的周家饭庄!”
“居然是这样!这是将他人财产据为己有了?”听得入神的如意惊呼出声。
关欣怡也惊讶了下,因着离得远,她总共就没见过周麻子几次,那个饭庄她只是听人说过饭菜做得越来越不好吃还贵,别的她根本不知情。
“我姑父姑母两人这辈子只生有一女,便是我那个可怜的表妹,因着郭家富有且二老舍不得掌上明珠嫁去别人家,于是便考虑找个老实的男人入赘,周麻子便是那个幸运被选中人!”刘掌柜在忿忿不平中将过往一点点说了出来。
郭家在闺女年满十五想招赘时,周麻子正好带着老母来到青山县,当时母子两人身无分文,周麻子十七岁,看着挺机灵也孝顺,虽脸上稀稀两两长了些痦子,但模样并不差,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很朝气。
很巧的事,当年郭母带女儿去上香,因白日刚下过一场雨导致路上泥泞不堪,回家途中马车陷进泥坑里,周麻看到就跑过来帮着车夫将马车给抬出了泥坑。
“那周麻子当时几日没吃过饱饭还生着病,抬完马车后眼看要晕倒,我姑母原本就感激他,得知他父亲死后母子两人被族人赶出家门,便大发善心地将他们母子都带回了家。”
“周麻子到郭家后人勤快,又会说好话,本来只是在郭家帮工,时间一久便讨了姑父姑母欢心,让他作了赘婿,当时周麻子母子高兴得很,从身无分文差点饿死病死到吃饱穿暖有钱花,这可都是因为郭家!姑父姑母活着时他们夹着尾巴做人,对我表妹也好,几年后老人相继过世,周麻子母子起初还老实着,等我表妹因着操持生意几年未孕,好容易有了身孕却不小心小产后,他们母子便慢慢地露出了小人本性。”刘掌柜给关欣怡倒了杯茶,给自己的杯子也续满后仰头喝光了茶。
这种赘婿在夹着尾巴作人几年后,一旦找着机会,那定是铁了心要翻身,能压制住他的长辈已经不在,继承家业的女方又是自己娘子,当时郭家的亲戚并不多,刘掌柜家算一个,但是当年刘掌柜还只是个学徒,家里也穷,除了找周麻子打架外根本帮不上大忙,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妹在小产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然后周麻子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郭家的产业,换掉郭家铺子中的老人,架空了郭氏的权利。
若仅仅只是这样还没什么,偏周麻子在作了几年被人看不起的赘婿后打心里厌恶郭家人,在掌管了郭家产业后以妻子多年无出为由纳了妾室,几年后有了两子一女,家里是这个妾室当家,郭氏因身体病弱根本争不过渣男恶女,最后明明是郭家堂堂正正的财产拥有者,却被“外人”挤兑得搬去别院,身边只有一个婆子伺候着,日子过得很艰辛。
“这种不平事难道她就没想过去报官?”关欣怡本就是好打不平的人,听完这件事气得猛拍桌子。
“怎么没有?不但我表妹告过,我也代她告过,但是没用!”刘掌柜脸色阴沉,拳头捏紧咬牙道,“以往的两任县令根本不为百姓做事,谁给的好处多便向着谁,当时郭家的银子全攥在周麻子手中,我表妹拿不出银子贿赂县官,败了官司不说还被骂为人刻薄连丈夫都防着,最后一次我表妹甚至被关入牢房长达半个月之久才放出来,打个官司不但没为自己讨回公道反到引来了牢狱之灾,换成你们还会继续告吗?反正我表妹没有再告了,她已经认命。”
“那些个狗官太可恨!幸亏江大人来了我们青山县,终于有人能为受冤屈的人作主,令做坏事的恶人受到惩罚了!”如意扬起小拳头义愤填膺地说道。
刘掌柜重重点头:“就是因着江县令公正严明还不收受贿赂,我才重新燃起为表妹讨公道的念头!
之前是不知找谁帮忙,接连看了关大小姐打了几场官司后便想请你帮忙,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今日突然见到便想着这兴许是老天的意思,便冒昧提出了恳求。”
接官司的事关欣怡不排斥,想了会道:“这毕竟是令表妹的家事,得她自己点头了我才能接这个委托。”
“这个放心,我一会儿便将这事告诉表妹!”
“听你刚刚说的话她一直生着病?如此的话便不用她来找我,她答应后你让人去关家通知一声,我亲自去见她。”关欣怡正色道,决定接委托的话得亲自见当事人,弄清官非是其一,酬劳等都是要商量的。
“好,就这么定了!”刘掌柜欣喜地站起身,冲着关欣怡一揖,“刘某先代表妹谢过关大小姐了。”
事情谈妥后,关欣怡带着如意出首饰铺回了关家。
“小姐真的要作状师了吗?”如意雀跃地问。
“对。”
“那岂不是要和老爷作竞争对手了?”
“不会,我会劝我爹适时收手,今日的事回去先别说。”关欣怡嘱咐。
“奴婢晓得了。”
话说林妍自首饰铺出去后气愤地回了离县衙不远的别院,她的堂兄,也就是林知府的长子刘琛见状开口问:“怎么了?谁惹着我们家大小姐了?”
林琛今年二十有五,长相斯文身形偏瘦,模样中等,已经成亲,中了秀才后学业上便未再进一步,如今在府衙里作文书类的工作。
“一个卖首饰的掌柜都不将我放在眼里,却对那个姓关的女人热情得很,若是别人就罢了,偏偏是黄大人提过的人!”林妍脸色不好,说完就回房了。
林琛闻言后脸上闪过了悟,黄兴去过府城后有提过关欣怡,称江沐尘对此女极为关注,两人疑似有男女之情。
因着黄兴将江沐尘的容貌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家世又是那般好,自小被全家宠到大的堂妹听了后便坐不住,非要跟着他来到青山县见见江沐尘,结果昨日他们来到了青山县,堂妹见到江大人的第一眼便被迷住,自然对黄兴口中的隐性情敌关欣怡看不顺眼了。
林妍回房后坐在床上生闷气,丫环见状忍不住道:“小姐别气了,以后不去那个铺子买首饰便是!
那掌柜的真是瞎了眼,不知小姐在林家有多受宠,虽不是知府老爷的女儿却胜似女儿,林家三房之中嫡出的只有小姐一个女孩子,在老太太那里,小姐可是比大爷还要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