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重阳之日, 不止衙署休沐,各处书院也都开了门, 由着少年们外出登高, 兜风会友。
梁章今年考秋闱, 中了桂榜,虽说是托赖了家族荫蔽, 到底也是有些才学。梁家不求他像梁靖那般争光, 能不拖后腿叫人笑话就已是烧高香了, 是以梁章考中后, 老侯爷和梁元绍兄弟都格外高兴,这几日都没拘着他。
本该高兴的事,梁章却没多大兴致。
惦记了两三年的姑娘,没能求娶得手, 反要做自家嫂子,梁章纵然想得开, 也觉郁郁。
得知这消息的那阵子,他都埋头在书院, 尽力不去想这些, 前所未有的刻苦。
如今秋闱考完, 没什么担子压着,见府里筹备纳吉纳征的事, 心里到底有点难受, 今日虽有许多好友相邀, 却也没兴致去凑热闹, 便径直来了别苑,等着后晌招待亲友。这会儿宴席没开,他闲着无事,索性上燕子岭解闷。
——避开了道观那边的如涌人潮,只往背风僻静处溜达。
原以为碰不到几个人,谁知他沿山道乱逛了半天,竟瞧见了熟悉的窈窕身姿。
谢玉嬛?梁章瞧着那身影,正好玉嬛往这边望过来,远远撞上。
他心里先是一喜,继而一悲。
碰见将来的嫂子,有什么可欢喜的?
他伸手捶了捶脑袋,在原地站了片刻,却还是忍不住看那边,这一瞧,就觉出不对劲了。玉嬛跟那秦春罗并肩走在山路,随行的丫鬟仆妇全都留在后面,没人跟着。
秦骁刺杀谢鸿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那俩姑娘怎凑到一起了?
以玉嬛那性情,平白无故的哪会丢下随从,跟仇家之女同行?且看她走路时左顾右盼,似有忧虑顾忌,秦春罗则时时回头,似是盯梢一般,显然蹊跷。他瞧了半天,那边玉嬛原本埋首前行,却趁秦春罗不备,往这边瞧过来,迅速朝他招手,在秦春罗察觉前,又赶紧将手藏回去。
梁章哪还能坐视不管?理了理衣裳,状若无事般,迎着两人走去。
……
山道上,秦春罗朝山顶闷头走了半天,因有股气憋着,也不觉得累,只死死盯着玉嬛,怕她暗地里捣鬼。碰到梁章迎面走来,她那眼神更是刀锋般警告过来,仿佛玉嬛多说半句话,她就要叫季文鸳命丧当场似的。
玉嬛面色无波,见梁章打招呼,便如常行礼,“三公子。”
“去散心啊?”梁章问得漫不经心,手里摆弄着随手折来当剑玩的带刺荆枣。
玉嬛也只垂眸道:“嗯,随便走走。”说完,见秦春罗递来眼色,便乖觉跟着,却在跟梁章抆肩而过时,嗳哟一声。
回过头,果然梁章的荆枣倒刺勾在了她的裙角,绊住脚步。
梁章似慌张歉然,也没看她,赶紧蹲身帮她解,连声说对不住。
玉嬛也俯身,口中道:“不碍事,我自己来。”却在凑近梁章耳边时,迅速低声道:“救下文鸳,别打草惊蛇。”
很低的声音,清晰送进梁章耳中,却没让秦春罗瞧出半点异样——
她到底是恋慕梁章的,这会儿虽提防玉嬛,耳朵里听到的却只有梁章道歉关怀的话。这阵子梁谢两家议亲,秦春罗自然听说过,知道玉嬛要嫁给梁靖,也看得出跟前两人的别扭,心里妒忌含怒,恨不得此刻将玉嬛推下山坡。
好在梁章侯府出身,有意避嫌,取开裙角后便迅速走了。
秦春罗放了心,带着玉嬛仍旧往山巅走。
抆肩而过,波纹不惊,玉嬛心中悬着的石头却落了地,脚步也放慢了些。
从此处到山顶,要经过一段陡坡,一侧峭壁危悬,一侧断崖陡峭,虽修了路,却危险得很。且在那陡坡之前,还有处山坳,因附近人少,又被挡着视线,十分隐蔽。
玉嬛不信秦春罗真会带她去山顶,多半要在那两处耍心眼。这倒很像秦春罗的行事,自以为隐蔽,实则不难猜。
只是,秦春罗怎会在季文鸳那里埋伏人手?
季文鸳性子活泼仗义,甚少伤春悲秋,今日那般情形,必定是藏了极重的心事。秦春罗没本事把文鸳拐过去,再来要挟她,这背后怕是有旁人指点。
玉嬛暗自琢磨着,不时回身瞧着季文鸳。
偷偷看了好几回,等梁章靠近她,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跟着秦春罗走到那隐蔽山坳,便顿住脚步,随口道:“走不动了,咱在这儿歇歇成么?”
秦春罗当即回过身,道:“你想反悔?”
“反悔又如何?”玉嬛站在她两三步开外,抚着衣袖,曼声道:“走得够远了,这附近也没旁人在,秦春罗,有话咱们挑明了说。先前在梭子岭的事,是你父亲蓄谋刺杀,我没去找麻烦,已是客气的,你这般折腾又是何必?”
“何必?”秦春罗嗤笑了下,盯着玉嬛,笑声渐而放肆。
“我爹判了绞刑!我母女俩如今受人白眼指点,前路全都断了,你竟然问我何必?谢玉嬛,我没本事动你父亲,难道还不能碰你!”这话是那日沈柔华曾说过的,秦春罗深以为然,全然不假思索,只厉声道:“今日便叫你尝尝,失了最要紧的东西,受人指点嘲讽,是怎样的滋味!”
说罢,便自袖中抽出一串铜铃,猛力摇了摇。
铜铃声音清脆,随风散开,不等玉嬛开口,便有三个粗壮男人从周遭半人高的茅草丛里探头,径直往玉嬛这边围拢过来。
几个男人长得身高腿长,凶神恶煞地围拢过来,踩得茅草乱晃。
玉嬛仍旧站在原地,忽而轻笑了下,“你当真以为,我跟你一样轻率鲁莽?”盈盈笑意未歇,她身后的茅草中,三枚袖箭激射而出,借着过膝的茅草遮掩,又稳又准,地刺向对方膝盖。
山风掩住袖箭的动静,直到腿上剧痛传来,那三人才察觉变故。
骇然望向对面,玉嬛仍孑然而立,裙裾飞卷。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各自色变,秦春罗却不明就里,只低斥道:“还不快动手!”她话音未落,数枚袖箭再度激射而出,不止袭向那三人的要害,更有一枚直奔秦春罗头顶,端端正正地刺入她发髻,强劲力道带得她踉跄退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这一箭比要命的还可怕,秦春罗遽然色变,惊慌失措地摸向头顶,袖箭冰凉冷硬。
这东西若低两寸,便能穿透她这张脸,且蓄力强劲,绝难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