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忽然清啸起来,只听啸声自河畔荡开,芦苇荡里的水鸟惊起,飞了出去,陈姝大笑,“痛快,好痛快啊。”
阿于提循声而来,只见骑着黑马身着玄衣的陈姝立在河边,天空湛蓝,一片苍茫,竟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陈姝立在那里,这河水,这天地都是她的陪衬。
阿于提笑得爽朗,这就是他喜爱的女子啊,自豪与欣赏激荡在胸中。
他飞奔过去,道:“公主,你真好看。”
陈姝不看阿于提只是看向远方,二人站了一会儿,陈姝道:“回去吧,阿于提。”
阿于提偏头看陈姝,道:“为什么?”
“公主只要说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阿于提这话说得艰难。
“不。”陈姝摇头,“阿于提,你该是草原上的雄鹰,何必留在我的身边呢?”
阿于提出乎意料地执拗,“我不在乎。”
陈姝转过头看向阿于提道:“今生今世,我陈姝只会爱唯一的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你。”
阿于提喃喃道:“公主……”他忽然按住了腰间的弯刀,语气变得危险起来,他道:“那个人是谁呢,姓沈的,还是姓容的?”
“这与你无关,无论是谁,那个人都不会是你。”陈姝说得很平静,很认真,阿于提眼中都是陈姝,他忽然咧嘴笑了,这笑容中带了许多苦涩。
“公主,你好狠啊。”
陈姝拍了拍阿于提的肩膀,她的确是太坦白太狠了,可这就是陈姝的行事风格,当她确定了不想再和阿于提纠缠之后,她就会快刀斩乱麻,不会给阿于提留任何念想,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因为这样才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陈姝直视阿于提,目光深邃,“看着我阿于提,回去吧,回到你来得地方,从今以后,我们是朋友是盟友,女人和权势,你总要得到一样,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吧。”
“哈哈哈哈。”阿于提笑了,笑声中都是悲怆,他道:“真不愧是我阿于提看上的女人,公主,你够狠,我喜欢。”
他上马,扬着马鞭昂然道:“公主,我喜欢你,是我阿于提的事情,公主不喜欢我,我也不在意,公主要我离开,我便离开,不会再纠缠公主。”
陈姝看着沐浴在阳光下坐在马背上的阿于提,听到他说:“但是,公主,你要记住这世上有个叫阿于提的汉子喜欢你,将你放在心中。”
陈姝的手覆上了马儿的脸,她仰头看着阿于提,冲他笑了,这是陈姝自见到阿于提以来,最真诚的笑。
她也曾真正喜欢的过阿于提,可是那个时候的陈姝弱小无助,叫这个富有侵略性的男人几乎逼到了墙角,最后迫于情势,委身于他,那个陈姝年轻桀骜,在爱与恨中挣扎,一刀杀了阿于提。
年轻的陈姝不懂得如何消解这份太浓烈的感情,最后只能玉石俱焚,那一刀插在阿于提心上,何尝不是杀死了那个年轻的她。而现在的陈姝,换了心境,她终于可以站在同阿于提对等的位置上,剖白自己的心迹。
往事已矣,她点点头道:“走吧,匈奴天高地广,是你的去处。”
阿于提扬鞭而去,笑中带着涩意,低声道:“公主,这次该你看着我纵马离开了。”
说完只听清脆的鞭响,马儿甩开了蹄子,头也不回的走了,陈姝站在那里,忽然道:“须勒提死的时候,说,若人生重来一回,只愿世间再无须勒提此人。”
她偏过头,一边脸埋在阴影中,似有泪滴掉落。
原来公主的儿子,狼骑的统领须勒提从来都不开心,不快乐。
原来我们之间两败俱伤,并无赢家。
沈霁和容郁一路上你追我赶来到河边,只见陈姝在饮马,他们二人上前,从马上下来,道:“殿下,骑术非凡,果然厉害。”
陈姝道:“阿于提已经走了。”
“走了?”沈霁面上带了些疑问,陈姝道:“他回匈奴去了。”
陈姝面上脂粉未施,一身玄衣,可那一双眼黑白分明,十分明亮,她看过来,仿佛看到了他们心底,陈姝道:“容郁,请你先避一避,我有些事同沈氏公子商谈。”
沈霁看向陈姝,眼中带了些兴味,容郁神情一点一点黯然,道:“我先过去了,不打扰你们。”
陈姝看着容郁离开,沈霁道:“殿下有什么事想说?”
陈姝道:“沈霁,你昨晚说的事我已经想清楚了。”
她看着不动声色,沈霁也拿捏不准,他捏了捏手上的马鞭,手心隐隐沁出汗来,这种不确定的焦灼感从何而来,沈霁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陈姝道:“在我给出答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殿下请问。”沈霁平静地说道,可是他的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
陈姝看着沈霁的眼睛,道:“沈霁,说这话的时候,你有几分真心呢?你是真的想要同我陈姝做一笔交易,还是,喜欢我?”
沈霁顿住了,讷讷不得言,他此刻应当立刻矢口否认,他一定要说只是为了做一笔交易,他会陈述自己能够带给陈姝的利益。
在他的印象中,陈姝是个政治动物,权势女人,她的第一步考量必然是政治和利弊,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陈姝问的是他的那颗心。
沈霁完美的面具仿佛是裂开了一瞬,他迅速收敛好自己的心情,刚想说话,却见陈姝笑了,她道:“沈霁,当你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时,何必要同我提出这样的提议呢?我陈姝不接受含糊不清的说法,你休想糊弄我。”
“你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想骗过谁?”
陈姝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沈霁这个男人,若有七分真心那么能透出来的不过一分,他习惯了自己这张世家公子温文如玉的皮囊,陈姝在与他的感情游戏中周旋试探,真的累了。
沈霁忽然想起了他每一次见到的陈姝,忽然叹了口气,道:“殿下,我想我当是喜欢你的。”
陈姝笑了,道:“沈霁,你的心啊,装了太多东西,我在里面不是最重要的,你我无缘,我也无意答应你的提议,你走吧。”
沈霁一愣,“殿下?”
陈姝道:“人与人的感情不可能仅仅是交易,我用了很大的代价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想同你纠缠,你走吧。”
沈霁低下头,掩饰了自己狼狈的神情,此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叫陈姝彻底看穿了,他的野望,他的算计,他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在陈姝面前无所遁形,他甚至感谢陈姝没有转过身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