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之变让整个洛阳笼罩在阴影之下,陈昱的诏书刚刚下来,孟筠和陈晟次日就打点了行囊上路,他们走后,孟氏和燕王的府邸皆大门紧闭,除了平日必须的采买佣人们连门都不出。
在孟氏之变的笼罩下,蜀王长子陈旲感染时疫被挪到了洛阳郊外的庄园修养这件事完全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魏帝陈昱,静待他的下一步棋。自孟氏之事后,众人皆心照不宣,这位皇帝重病,可是为了保证局势平稳常常用雷霆手段,猛虎有疾,也不能小觑。
是夜,黑暗将皇宫罩起来,狂风骤雨,宣室殿却是灯火通明,廊下站着唐硕和卢恒,他们面上带着焦急之色看向殿中,他们屏住了呼吸不敢放过丝毫响动。
殿中,卢后拉住了一个良医道:“怎么样了?”
那良医拱拱手道:“陛下情况基本稳定了。”
卢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道:“你下去吧。”说完她起身走进了内室,只见陈昱正在榻上休息,许蒙在一旁喂他吃药,卢后上前,面上带着关怀之色,道:“陛下可好?”
陈昱面白如纸,点头道:“无妨。”
卢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陈昱道:“方才同他二人议事,不知他们现在在何处?”
卢后道:“唐司空与我父都在殿外候着呢。”
陈昱在许蒙的搀扶下起身,道:“让他们进来吧。”
卢后有些迟疑,道:“陛下,陛下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好好修养吧。”
陈昱有些艰难地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让他二人进来。”
许蒙放了手中茶盏道:“诺。”同卢后一并退出。
二人一并出殿,卢后对门外的唐硕和卢恒道:“二位大人,陛下相诏。”
卢后立在廊下目送唐硕和卢恒的背影,她懒懒一笑看向许蒙道:“许容华倒也沉得住气。”
许蒙低头道:“妾惶恐。”
卢后看了许蒙半晌,眼中恶意不加掩饰,她冷笑一声,又看向了内殿,殿门紧闭,卢后却能猜到陈昱要说什么,她心中一阵激动。卢后走后,许蒙立在原地看向了宣室殿的大门。
殿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宣室殿中则点着昏暗的灯火,陈昱靠在那软枕上,看不清神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身影,卢恒和唐硕进去,忙跪伏在地上道:“拜见陛下。”
只听陈昱气若游丝道:“起来吧。”
二人起身,陈昱道:“今日找你们来议事却不想朕倒是先倒下了。”
唐硕道:“请陛下保重御体。”
只听陈昱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二人乃是看着朕长大的长辈,朕登位不过几年时光,却不想身体亏空成这样,现在想来真是令人黯然神伤。”
卢恒看了看一旁的唐硕,他脸上隐隐有伤感的神色,卢恒道:“陛下,请陛下切莫说此颓丧之言。”
只听上座陈昱又道:“朕自己的身体,自己也知道,唐卿卢卿,朕预备立储君。”
陈昱的声音倒是很轻,却不喾于一道惊雷,唐硕和卢恒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陈炜乃是朕的长子,又记在了皇后名下,他当为我大魏储君。”继而陈昱看向了唐硕和卢恒,又道:“只是眼下,朕身体有恙,内有不轨之徒有所图谋,外有藩王势大拥兵自重,阿炜需要二位长辈的扶持。”
唐硕哽咽道:“陛下,陛下不可出此不祥之语啊。”
陈昱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壮志难酬的遗憾,他道:“可惜啊,我命不由己。”陈昱看着殿中卢恒脸上的沉痛,他道:“卢卿,朕走后,高氏不能留,你卢氏从此就是阿炜的母族。”
“陛,陛下……”卢恒早已料到了这一切,却不想真正实现的时候这样激动人心。
陈昱身子微微前倾,面上带着决绝,他道:“不过在此之前,朕还有一件事要做。”
卢恒望着这个年轻的帝王,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喉咙发紧,不自主地吞咽了口水。
殿外一道闪电,将昏暗的房间照了个透亮,陈昱面色森冷,慢慢道:“朕要杀一个人。”
卢恒恍若梦中,他看着唐硕再拜,自己也跟着拜了下去,他听到自己说:“愿为陛下马前卒,誓死效忠。”他的灵魂仿佛被抽离出去了,他看着自己弯腰拜下,此刻居然有了闲心想起他的父亲那位曾经的卢氏之主说过的话,他说,人生啊,每一次弯腰都是为了能够站得更直。
廊下许蒙望着卢恒和唐硕离开,她立在灯火中,神色恍然。这时远远的,有人过来了,走近了才发现是陈姝和陈熠,许蒙忙过去,道:“这么大的雨,你们跑来做什么?”
陈姝进了廊下,脱掉了身上厚厚的蓑衣,道:“左右也淋不着,听闻阿父病了,过来看看。”
许蒙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他们进了殿中,陈昱坐在榻上,见了母子三人,伸手道:“怎么跑过来了,过来让我看看。”
许蒙牵着他们上前,也坐在榻上,道:“雨这么大还四处乱跑,小心着凉。”
陈姝看向陈昱道:“不知阿父身体如何?”
陈昱道:“不妨事。”接着陈昱又对许蒙道:“他们也是担心我担心你所以就过来了,来人,送两碗姜汤上来。”
听到姜汤陈熠皱了皱眉,陈姝见了打趣道:“阿兄又这样皱眉,像个老头似的,说来阿兄最讨厌喝姜汤不是么?”
许蒙道:“好了,不喜欢也要喝得,若是病了那可怎么好?”
他们随意说了几句话,就见许蒙有些倦色,今日陪着陈昱演戏,说实话她挺心累的,现在放松了一些,就是想要睡觉。
陈昱见了含笑拉着她让她躺在内侧,道:“朕还要同阿姝还有阿熠闲话两句,你先打个盹。”
许蒙挣扎着还想说话,又听陈昱道:“你不必起来,就这样躺着看着我们说话也好啊。”
许蒙似乎是太疲惫了,就靠在软枕上听陈昱问陈姝还有陈熠一些功课上的事情,微黄的灯火闪烁,许蒙含笑看着他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时陈昱道:“你们夤夜前来难道只是同朕闲话两句?”
陈姝道:“才不是呢,今日听闻阿父又发病了,吓人得很,是以忧心阿父,这不就来了。”
陈昱看向一旁的陈熠,道:“阿熠也是这般心思?”
陈熠却道:“我与阿姝不同,不过是觉得阿父既然决定开始收网,我们总要来看看阿父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