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翁,曾有一个叫许蒙的女孩儿救过我么,就在那个下雨的驿馆,她把她们随身带着的药物给了我,救活了当时重病的我。这是真的么?”
陈旻的状态不太对,他仿佛陷入了一个名为从前的陷阱,可怕的是他竟然不挣扎,而是任由自己陷进去。
李翁道:“是,是真的,公子都是真的。”
陈旻道:“后来,我拜了阿蒙的祖父为师,在江南同老师学习,老师离开洛阳的时候。”陈旻顿了顿,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道:“我原本是想要到蜀地带着母亲、表姐还有阿冕离开的,我原本是想要让我们假死,然后我去洛阳求娶阿蒙。”
陈旻看向了李翁,眼中没有焦点,仿佛是个盲人,他道:“我以为,我可以不用再作为陈旻活着了。”
“作为陈旻的那个人三岁刚会说话就要读书,读不好就要跪在我秦氏族人灵前,母亲会历诉陈氏与秦氏的仇恨,说一句便要用鞭子抽一下。那个陈旻啊,他杀了太多人,算计了太多人。”陈旻伸出自己那双修长白净的手,道:“那个陈旻用这双手把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表姐送进了皇宫,送到了那个大她近二十岁男人的榻上,让她杀了自己的孩子来陷害陈昱。”
李翁欲言又止,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天生贵胄,却不想命运给他埋下了这样险恶的伏笔,李翁哽咽道:“大公子,该安置了。”
陈旻挥手,道:“李翁快去休息吧。”将走的时候,李翁忽然听到陈旻轻轻感叹,“如果,当时阿蒙不救我,就好了。”
黑暗中,李翁老泪纵横。
李翁回房,只见房中叫人动过,他忙关了门,四下查看,枕边压着一张字条,李翁看过后神情一震,他将字条放在火上烧掉,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那火焰,自言自语道:“要开始了,也要结束了。”说完,出门去找陈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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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天不亮的时候,陈旻就乔装打扮了一番匆匆出门了,他上了一驾很是普通的马车,车中,他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样子,车夫道:“大公子,我们到了。”
陈旻起身,只见外面天光将亮,他站在一座庄园前,这里是洛阳郊外的一座庄园,修筑起来已经许多年了,是一对夫妇住着。车夫上前敲了敲门,便有仆从上来开门,陈旻走了进去。
门中仆从见了陈旻皆躬身下拜,口称大公子,陈旻道:“已经到了?”
那仆从见陈旻问他,便道:“昨日到的。”
陈旻道:“带路。”
仆从前面引路,他们绕过了庄园的正堂,来到后花园,只见这庄园修建得很是有趣,后花园仿佛嵌套在庄园中,园中暖阁远远望去十分精美,同那庄园正屋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仆从打帘,陈旻走了进去,只见房中一个男子半靠在榻上,榻旁坐着一个女子,陈旻下拜,道:“拜见叔父,拜见母亲。”
李夫人道:“阿旻快起来吧。”
陈旻道:“多谢母亲。”
李夫人说话说得清清淡淡,可不像是同自己儿子久别重逢的模样,陈旻也是规规矩矩同母亲寒暄,一对母子相处得很是冷淡。
上座男子抬头,笑道:“阿旻瘦了些,阿瑶该给他进补了。”
这男子赫然便是原该在路上的蜀王,他竟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洛阳。
陈旻忙道:“多谢叔父关心,旻不过是苦夏罢了,无大碍。”
蜀王道:“你在洛阳有些时日了,对此间形势怎么看?”
“高氏当日应当是重创了陈昱,如今陈昱病重乃是事实,原是孟氏得势,可卢后自得了高氏之子陈炜,现在又联合母族,隐隐有了一家坐大之势。”
蜀王沉吟一瞬,道:“阿旻,依你之见,陈昱的病情当有几分。”
陈旻道:“此事当有八分真,以陈昱的作风,不可能坐视朝堂不稳,如今三公皆是坐山观虎斗,可见陈昱对朝堂的掌控力已经降低。再者,高氏之子并未受到厌弃,可见陈昱心中早已迫不及待要立太子。”
上座蜀王仔细听着陈旻关于情势的分析,陈旻侃侃而谈道:“择高氏之子乃是迫不得已,陈昱这是压制了高氏行刺之罪,想要生造出一个嫡长子稳定局势。种种选择可见,陈昱危矣。”
“哈哈哈哈。”蜀王拊掌,赞叹道:“阿旻管中窥豹,有大才。”可蜀王虽笑着,面上却是盯着陈旻的反应。
陈旻却是立刻弯腰拱手道:“旻有今日,全赖叔父教导。”
一旁李夫人道:“殿下从前日日教着阿旻,阿旻那些手段计谋,自然都是殿下所传,殿下这样夸奖阿旻,只怕是在夸奖自己吧。”李夫人掩面一笑,一双美目流动。
蜀王自榻上起来,行至陈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行真是辛苦阿旻了。”
陈旻忙道:“不敢居功,皆是为了叔父的伟业。”陈旻见蜀王的状态稍微放松了一些,他闲谈似的,道:“叔父来洛阳为何提前了这么久?”
蜀王摆手,满不在乎的样子,道:“那陈昱小儿忌惮于我,京中卢氏等人怕是也存了想要杀我于途中的心思,倒不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陈昱小儿怕是还在商量着怎么杀我,我便已经来到这洛阳了。”
说着蜀王走出了房间,他站在门前,只见外面朝阳正好。
蜀王道:“许久不见这里的太阳了。”说着便举步离开了。
厅中只剩下李夫人和陈旻,李夫人上前抚上了陈旻微微霜白的鬓发,神色怅然道:“这是,怎么了?”
陈旻附上李夫人的手,道:“无事,忧思过重罢了,母亲不必担心。”
李夫人轻声道:“阿旻,你太累了。”
陈旻摇摇头,“不,不累。”
李夫人似乎能够看出陈旻面上的疲色,她带着陈旻走到了门前,她道:“不仅仅他要感叹,阿旻,我从洛阳离开的时候就像是一货物,一个娼妓,叫他带去了蜀地,如今竟然回来了。”
李夫人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都听不见,她道:“从洛阳到蜀地,我去了半条命,从蜀地来洛阳,我用了半辈子。”
陈旻摇头,“不,母亲,还有我的一生,表姐的一生,阿姐的一生。”
李夫人转身仿佛第一次认识陈旻,那目光陌生极了,她伸手握住了陈旻的手,那力道很重,她道:“就快好了,我们就要成功了。”
那岁月都不曾折损的面庞上流露出了隐约的癫狂,陈旻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松开李夫人的手,转身离开。
皇宫中,许蒙还在睡,陈昱起身,他松垮的寝衣露出半个胸膛,他贪看了许蒙睡颜许久,终于在她颊边小心翼翼印下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