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蒙没反应过来似的,一旁的陈姝和满娘倒是先笑了,陈姝道:“阿兄可是害羞了?”说着转过头对许蒙道:“我可不在意阿娘叫我阿苍。”
陈熠反唇相讥:“阿娘,我看该给阿姝起个名字,叫小狐狸。”
陈姝眼中一道幽光闪过,道:“是么,我倒是还挺喜欢这样叫我的呢。”
室内气氛其乐融融,陈昱推门进来,道:“说什么这么高兴。”
许蒙带着孩子们站起来,下拜道:“拜见陛下。”
陈昱上来,含笑执手,道:“这是做什么,这样多礼。”
“陛下不仅仅是小彘和阿苍的父亲,也是他们的君王,此礼不可废。”许蒙义正言辞道。
陈昱有些头疼,这么些年了,许蒙对他从来都是这样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从前那个轻松自在的相处,到底是回不去了。
陈昱不想就此事争论,他转移话题,道:“阿姝这是看什么呢?”
陈姝将手里的书翻过来,是一本怪谈之类的故事集,陈昱道:“阿姝这样小,怎么就看上了这种书籍?”
一旁许蒙面上有些担忧,其实这房中的书籍她是早就已经筛选过了的,保证没有不良读物,但是类似的故事集风物考还是有不少,毕竟许蒙自己也觉得若是放了一屋子的经义典籍,委实也太乏味了。
许蒙摸不准陈昱的态度,刚想说话,却见陈姝道:“想要教阿满认字,看故事认字最快了。”
陈昱坐在榻上,陈姝立在他身前,陈昱把故事大概扫了一眼,大致就是家中兄弟争产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陈昱一乐,道:“都是乡野杂谈,阿姝能看懂多少呢,再者你自己还是小孩子呢,若是教阿满教错了,那就罪过了。”
一旁满娘起身去布置一些点心水果,说实话,陈姝和陈昱相处的时候,满娘真是捏一把冷汗,她总觉得陈姝看陈昱的目光从来意味深长,有许多她看不明白的东西,当然她也不敢问。
陈姝笑了,道:“左右兄弟争产罢了,没什么新鲜的,至于字嘛,我自然都认得,女儿要教阿满认字,她便要好好学,倘使他日阿满认字出了问题,定然是我这个老师做得不好。”
陈昱摸摸陈姝的脑袋,笑道:“不曾想阿姝还有这般志气,不愧是朕的女儿。”陈昱这里其实是想到了前世的陈姝,那位长信公主,他其实没太在意这个小女儿,只是当她立在殿上自请去匈奴的时候,陈昱稍稍窥到了自己女儿的胸中韬略。
许蒙道:“阿姝虽然爱看点闲书,但是从未懈怠平日的功课,那位杨清女史教的极好,阿姝的礼仪也慢慢好起来了,不过陛下,皇后提及要在宫中兴女学,不知道老师人选可选好了?”
陈昱将陈熠放在小几上的字拿了过来,细细品评,听到许蒙这样说,他道:“阿蒙说的也不错,阿姝是个好学的性子,的确应该要延请名师,此事朕会同皇后商量。说来,倒是有一件事要阿蒙自己操心。”
许蒙疑问,道:“请陛下明示。”
陈昱道:“若是为公主兴女学,学中只有两位公主怕是不合适,朕有意在勋贵官员家中选几位伴读,说是伴读不过是为阿姝和阿婥找一些玩伴罢了,偌大的皇宫只有两位公主还是太寂寞了些。”
听陈昱这样说,许蒙有些迟疑,她倒不是不想选伴读,可是许氏早就已经衰败,姻亲故旧死了个精光,她要上哪儿去给陈姝找年龄相当的女孩子呢?
“好了。”陈昱见许蒙这愁死不解的模样,附上了许蒙的手,许蒙一滞,终于本性显露,偷偷剜了一眼陈昱,又看了看两个孩子,终究还是有点脸热。
陈昱不恼,甚至窃喜,他面上正色道:“朕知道你家中境况,是以也挑选了一些女孩子,到时入宫了,你可以和阿姝一起自行挑选。孟氏那边不必担心,她已经定下了人选。”
许蒙点头,道:“多谢陛下,不过到时候要看阿姝自己喜欢谁。”
陈昱看陈姝,道:“好,到时都看阿姝自己的决定,如何?”
陈姝笑了,道:“好啊,父皇我们说定了。”
陈昱放下手中的字,对陈熠道:“阿熠的字颇有长进,不过力道不足,筋骨还没立起来,你现在年纪还小,手上的力量不够,倒也不必急于求成,巩固现在的基础就好。”
陈熠道:“是,父皇。”
陈昱见陈熠一贯不是同他太亲密,心道是不是刚刚说要给陈姝选伴读,让他不高兴了,可是皇子不比公主,他现在暂时没有立储君的想法,是以不能够随意让臣下在皇子身边站队,陈昱笑道:“阿熠习字勤勉,朕将库中的紫金麒麟镇纸赏给你,日后还要好好努力。”
陈熠下拜,道:“多谢父皇。”
陈昱见陈熠一副小老头的正经模样,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他随意把手上的书塞给了陈熠,道:“阿熠累了一天,不如看书解闷。”
陈熠却道:“相争之事,不守孝悌,不看也罢。”
陈昱不意陈熠会这样说,他楞了一下,心道这个儿子未免性子太过谨慎小心,他道:“都是故事罢了,不用在意。”
许蒙没想到一本故事书居然有了这样的走向,她道:“好了好了,不过是我和阿姝拿来解闷的,不用这么在意,给我吧。”
陈姝却将书拿了过来,放在手中,道:“本就是我寻来让阿满识字的,自然是我拿着,阿兄不会和我争的,对么?”
陈熠抬眼望着陈姝,却见陈姝微微一笑,摊开了手上的书,又在灯下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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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孟婕妤的景泰殿里,只见孟婕妤正忙着收拾自己的衣物,开春了天气一日一日热了起来,她要把冬天的衣服都放好,然后选布料做春装。
掖庭令叫绣娘带着衣料过来,孟婕妤坐在蒲席上,将衣料随意挑挑拣拣了一番,道:“我前日听说蜀地织锦的匠人做出了一种湖蓝色的蜀锦,在上面织就水样波纹,行走的时候波光浮动,怎么,没有这样的蜀锦么?”
为首的绣娘脸色一白,这孟婕妤素来喜欢鲜妍的色彩,湖蓝色碧色这种颜色是看也不看的,谁也没想到,那水纹锦昨日叫陛下送去了撷香殿,说是二公主要选伴读,得做上几件好看的衣服,她们掖庭里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虽然孟婕妤还未选衣料,可是她一贯不喜欢这种颜色,应当是不妨事的。
孟婕妤在高门大户中不知沉浮了多少年,怎么看不出这种慌张的神色,定然是另有隐情的。
“说呀,怎么不说了?”
孟婕妤话的语气倒也不重,可是那绣娘已经觉得冷风嗖嗖的,她吞吞吐吐道:“陛下,把那匹水纹锦送去撷香殿了,说是二公主要选伴读,是以让人送了过去。”
孟婕妤半晌,笑道:“一匹水纹锦罢了,没什么,不过这些料子,我都不喜欢,你们拿回去,明日再来。”
绣娘的心漏跳半拍,心道:果然还是恼了,怕是恼得不轻。这下惨了,只怕她们要跑个好几回,管库房的宫人也要拿点压箱底的好东西出来才能让孟婕妤消气。
孟婕妤是何等人,她母族也算是陛下的姻亲,儿子是眼下炙手可热的人,怎么能够随意得罪呢?
“请婕妤恕罪。”一干绣娘都跪下了。
孟婕妤挥挥手,道:“起来吧,我也没有生气啊,都下去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