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许蒙终于松了口气,她的感情落地了,不再漂浮在空中,不再觉得那美好的日子就像是偷来的,她就像是一个确定了刑期的囚犯,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轻松。
她眨了眨眼睛,苦笑了一下,她嘲笑自己傻,被太子露出的一点点温情迷惑,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可是过了一会儿,许蒙忽然心境澄澈。
孔夫子说,吾日三省吾身,许蒙细细反省,她于太子陈昱,并无半分亏欠,太子落难,她不曾放弃,与陈昱相对的每时每刻,她都真心以待,许蒙又笑了,那笑容坚定而从容。
她忠于自己的内心,忠于自己的感情,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于太子陈昱,她守住了自己的本心,爱就奋不顾身以诚相待,终究不悔。
若是陈昱伤她,她也是人也有心,会伤心,虽然不能立时就不去付出感情了,但是许蒙明白,她不是一个会让感情改变她的人。在她的认知中,人生或许遭遇无数苦难和无常,可是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这跌宕的人生中坚守本心。
求不得舍不得,那些失望和愤懑,改变不了她。她啊,还是许蒙,一块冥顽不灵的磐石。
许蒙一双眼在那黑暗中熠熠生辉。
石床上的华音呻吟了几声,醒了过来,许蒙见了走上去,道:“你没事吧。”
华音没好气道:“死不了。”
华音见许蒙脸上连哭过的痕迹都没有,不由道:“我看你对那位太子情意不过如此嘛,知道他不过是利用你,一点也不伤心。”
许蒙不生气,道:“有什么可伤心,其一,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伤心;其二,我若是伤心,让你看了笑话,不好意思,恕我不能从命。”
“呵,嘴硬。”华音挣扎着坐了起来。
许蒙见她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道:“你的病太严重了,若是不及时治疗,只怕将来于子嗣有碍。”
华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道:“哈哈哈哈,子嗣,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有子嗣?”
“你什么样的人?”许蒙反问。
“杀人的人。”华音冷然道。
许蒙接着道:“所以,杀了多少人呢?”
“共五十六人。”
许蒙默默不言,华音见了冷笑一声,道:“怎么,怕了”
许蒙摇头,道:“不是,我幼时随着阿爷游历四方,见过很多人,人世浮沉,有的人浮沉在浊水激流之中,有人的浮沉在泥沙漩涡之中,而你,浮沉在血雨腥风之中。”
这话说得有趣,华音不由道:“你呢,是溪流,是江海,还是漩涡呢?”
许蒙摇头,道:“与外物无关,关键是我是谁。是什么浮沉于人世。我啊,顽石一枚,溪流江海漩涡,有什么分别呢?”
闻言华音抬头,不期然与许蒙的眼睛对上,喃喃道:“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你了?”
“什么意思?”许蒙道。
华音长叹,“只因他也不过浮沉挣扎罢了,他的人生万般不由己,你这磐石样的性子,怎么不吸引他,和你在一起一定很心安吧。”
继而华音忽然伸手握住了许蒙手,道:“我改变注意了。”
哎?许蒙脸上带着疑惑。
“我以为你会带给他危险,所以我要杀了你,可是其实你会带给他快乐,许蒙,我要把你抢给他。”华音的头抬着,眼中的坚定甚至感染了许蒙。
许蒙叹道:“你喜欢他,对么?”喜欢到可以为了他去死,把他想要的一切都抢给他,许蒙忽然伤怀,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一个人。
华音低下头,喃喃道:“不,我不配的。”
许蒙刚想说话,忽然密室前面站了一个人,那人向前一步,迟疑道:“阿蒙?”
许蒙侧身,道:“阿樾哥哥?”
华音挣扎起身,神色复杂,道:“你,还是来了。”
李樾快步上前,查看许蒙的情形,许蒙道:“我没事,不过华音她好像病得很严重。”
李樾看向华音,华音却偏过了脸,道:“我没事,你既然来了就快点走,只怕现在外面已经成合围之势了。”
李樾身后进来几人,他们将华音扶起来,李樾则拉过许蒙,道:“阿蒙,我们走吧。”
许蒙道:“你为何而来呢?”
李樾牵着许蒙,他们走出了密室,又在密道中四处穿行,前面引路的人是个年老的宦官,他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
“阿蒙,我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跟我走吧,我们去江陵,皇宫不适合你,我会护住你的。”
许蒙没说话,只是留心这密道的分布,只听华音冷笑道:“李樾,你这个傻子,她怎么可能跟你走,她同那魏太子陈昱连孩子都生了。”
李樾道:“阿蒙,我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带你走,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许蒙茫茫然,可心中对于李樾的身份已经略有猜测,喊魂中的楚地巫师,所谓的以木命养火德,还有李婕妤的一系列动作,再联系到死去的小尼姑妙圆说起的那位靖宁公主,许蒙觉得李樾定然同先楚王秦氏有关联。
陈昱这厢终于将搜索的范围定到了许蒙和华音进入的暖阁当中,陈昱等人在暖阁外,放出去搜索的人陆续回来,只听为首者道:“太子殿下,我等在豹苑中并未发现许孺子的痕迹。”
这就是没发现尸体的意思,陈昱不由松了口气,他看着暖阁的门,身旁的护卫上前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几人合力将暖阁的门撞开,只见门背后堵着几个柜子。
陈昱走进去,他看到柜子旁掉了一只耳环,耳环的玉质定然不可能是低阶宫人们会佩戴的,是许蒙之物,他带着护卫进了里间只见这里一片狼借,花瓶的碎片或者各种残破的摆件满地都是。
“许孺子应该是碰到了什么人,便全力反抗。”身旁的护卫道。
里间的窗户什么的都完好无损,唯一的门也被堵住了,这里没有许蒙的身影,一目了然,那么许蒙到哪里去了呢?
按照东西被丢出来的方位,他们来到了那张床榻,陈昱在上面发现了几缕长发,他将长发拿起来,放在鼻端,那淡淡的松香,正是许蒙近来使用的。
“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陈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