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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樾沉吟道:“此事不过是乡野怪谈,不知为何发酵成这般模样,樾自江南一路北上,这些谣言不知听了多少,皆是无稽之谈,樾私心想着,应当不妨事的。”

“唉……”许郄摆摆手,道:“阿樾,你们都还年轻,阿翁我活了这耳顺之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此事兹事体大,阿翁也不过一知半解,总之这件事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阿樾,听老师一句话,洛阳风暴将起,阿翁我不走是因为阿蒙还在宫里,阿翁年老体弱一副残躯,你还有大好前程,可不要留在这多事之地。”

李樾见许郄说得这么诚恳,便将手覆在许郄手背上,道:“樾谨记老师教诲,只是母亲嘱咐我拜访洛阳的一些故友,怕是要把一些俗务处理好了才能离开。”

许郄点头,接着又嘱咐道:“那便快些做事,越早越好。”

李樾点头。

二人接着又一同怀念了一番往日的时光,一老一少聊得好生开怀,管家进来安排了一桌酒菜,二人推杯换盏,直至杯盘狼借,许郄脸上微红,将李樾送出门去,李樾脚步有些虚浮,却还是在门口朝着许郄躬身行礼,许郄从管家手中接过了用织锦包着的东西,递给李樾,道:“离开江南的时候你便将此物作为定亲的信物,老师我也知道,你这是担心我身后无人照顾阿蒙,是以这样安我的心,可惜我没来得及同阿蒙细说此事,她便入了宫,此物于你定然寓意不同,现在归还于你,找个可心的女子吧,阿樾,是老师辜负了你的心意。”

李樾将那东西推了回去,道:“老师,你与阿妹救了我的性命,留着这东西也算是一个念想,阿妹之事是个意外,老师切莫如此,樾实心感不安。”说完李樾再拜。

许郄眼角微湿,道:“好,老师就留下。去吧,阿樾,路上小心一些。”

此时已经是傍晚,许郄看着李樾的侍从将他扶到马车上,目送李樾离开,神色怅然。旁边的管家上来道:“阿翁……”

许郄低声道:“这世间除了我们阿蒙,我还有一个孩子牵挂着。”

提起许蒙,管家脸上戴上了一抹忧色,道:“阿翁原要把女郎许给……”

许郄打断了管家的话,道:“不提了,不提了,我啊,要好好活着,等着我们阿蒙。”说着许郄关了门,踉踉跄跄往里走,嘴里乱七八糟地也不知在吟着什么诗。

李樾上了马车,神色清明,一旁的侍女递上来一杯茶,李樾看着慢慢伸展的叶子,忽然想起了,曾有一个少女为她奉茶,说那茶叶是她自己摘得,其实泡来喝只是其中一个用途,最好的方法可以用来做鸡,还说自己的侍女做茶叶鸡非常好吃。

李樾眼神一黯,将茶放回到侍女手中,靠在软枕上,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旁边的侍女试探道:“郎君,许家女郎……”

李樾皱眉,厉声道:“聒噪!”

李樾为人向来温和,甚少这样疾言厉色。

侍女讷讷不敢言。

忽然门帘被人挑起,从外面传进来一张纸条,李樾将那纸条缓缓展开,上面写着:“佛泉庵,人已到。”

李樾将字条放在侍女手中,道:“处理掉,我们走吧。”

说完李樾便没入阴影,神色不明。

暮色四合,一架马车慢慢离去,这远客又踏上了行程,洛阳的夜这样寂静,静得仿佛听不到声音。

第12章 鹤唳

一场大火烧掉了半个朱雀坊,火虽然灭了,但是这把火却烧进了人的心里,魏帝下令严查宫人,务必要查出那包白色粉末是怎么进入到宫里的,同时也安排人在坊间搜捕散播谣言的人,可惜,这种事情向来堵不如疏,越是高压的状态,反倒让各种谣言更加甚嚣尘上。

昨日的驱傩结束,今日宫里的气氛紧张,就连许蒙都感觉到了,满娘将那些宫人都遣到外面去,她同许蒙作伴,守着两个孩子,许蒙见满娘眼下一片青黑,便道:“这是怎么了?”

满娘道:“昨晚宫里查的严,我们宫中的宫人们已经轮番叫出去问话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阿蒙,会不会有老虎凳大夹棍什么的。”

许蒙有些奇怪,道:“夹棍是什么东西啊?”

满娘用手比划着,道:“就是这种一排棍子,手指头夹在中间,然后有人在两边拉,这种,太可怕了。”说着满娘就打了个哆嗦,“你说我这样怎么睡得着啊。”

许蒙道:“这样吧,你这几天睡在我这里,我就说晚上两个孩子有点闹,让你留下,你就不要再回自己的房间里,我们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不用害怕。”

满娘这几天晚上睡不着,老听着外面有人来悄悄把人带走,自己脑子里面胡思乱想,不断想着自己后世看过的那些电视剧什么的,魏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这档事儿啊,还有啊,这档事儿到底怎么平息的。满娘夜夜想日日想,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谁叫她看电视剧全关注魏桓帝死亡谜团二三事,魏武帝平定天下顺便与美女谈恋爱的狗血剧情,以及魏元帝后宫男宠争风吃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正事一件都没想,破事儿倒是想了一大堆。

想到这里,满娘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躺在榻上的两个奶团子,一个是后来的魏武帝,平定八王之乱,把自己的兄弟叔伯全灭了,在位十三年,是大魏的盛世之君;另一个据传杀死自己的哥哥上位,兴酷吏政治,做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帝,据说后宫光男宠就有百十来号,一路凯歌活到八十,中间还废了自己的一个孙子,扶重孙登位。

现在这俩彪炳史册的牛人,正裹着尿布看自己的老娘,满娘顾不上害怕,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满娘,你想什么呢?”许蒙碰了碰她,道。

满娘这才回过神,道:“哦,没事儿,阿蒙,这件事,我还替你担心呢,你当时那样急匆匆地跑去告诉太子殿下,如果这件事牵扯到你身上怎么办?”满娘越说越害怕,声音也慢慢小了下去。

许蒙道:“这件事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太子殿下应该会护着我们的,毕竟我是他的妻妾,我若是涉事其中,对太子殿下的声誉有损,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应该?”这理由也太没说服力了。

许蒙笑,道:“以我对太子殿下的了解,他既然知道我是无辜的,他又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不可能坐视别人诬陷我,给东宫抹黑,所以我还是挺有把握的,阿满,我会护着你的。”

满娘也笑了笑,只听外面一个小宫人悄声道:“许孺子,太子妃有请。”

许蒙道:“可惜啊,太子这关好过,太子妃这关却不好过,阿满帮我梳洗一下,我好去太子妃那里了。”

许蒙看着满娘脸上带着忧色,便安抚性地笑了笑,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但按照她的分析,太子应该会表态,不过此刻太子应该还在宣室殿,远水解不了近渴,太子妃会有什么反应,真是叫人摸不透。

许蒙走后,满娘拍着榻上的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有点奇怪,许蒙在的时候就很精神,只要许蒙一离开,就会闭目养神,谁也不爱搭理的样子。

满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皇帝有什么用,都还包着尿布呢,一点忙都帮不上,怎么破,怎么破!!”

满娘说完便去拿两个孩子吃饭的碗,可她没看到的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榻上的小彘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像极了许蒙,可这双眼睛中流露出了一丝杀意,接着他闭上了眼睛。可是就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旁边的阿苍忽然偏头笑了笑,那笑容在她酷似陈昱的脸上,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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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中,魏帝懒懒地靠在软枕上,可陈昱很是了解自己的父皇,他越是紧张的时候,呈现出来的状态越是放松,毕竟他平时都是正襟危坐,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

魏帝不说话,宣室殿中站着的五位皇子也都把头埋下去,不说话。

“怎么,都吓傻了?老大,孩子都六岁了,还能说出鬼火这样的话,你呀,真是没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