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迁都的想法,裴清殊早在雍定二年,击退匈奴人之后半年左右, 就已经隐隐表露了出来。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在大朝会上言明这件事情, 只是让消息在私底下流传,所以并没有传出什么激烈反对的声音。
这几年来,关于迁都的传言从越来越多,到越来越少。几年过去之后,许多人都从好奇究竟要不要迁都,到什么时候才能迁都了。
现在这个时候再正式提起迁都一事, 时机自然要成熟得多。
长安东有函谷关、潼关,南有秦岭,西有泷关,北有萧关,从地形上来说易守难攻。
除此之外,长安位于全国之中,西南沟通巴蜀,东南连接江淮,西北可达西域,距离现在的京城燕京也不算太远。
在迁都长安之后,燕京还可以继续作为陪都。
听起来迁都的确是好处多多,不过那些在京城出生、长大,已经在京城住了大半辈子的人,可不想跟着裴清殊“瞎折腾”。
所以当裴清殊正式在朝会上提出迁都长安的事情之后,朝堂上还是出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自然,其中以老臣居多。
一是因为讨论的内容比较重要,二是因为外头天气太过恶劣,众臣不便离去,这一场大朝会持续的时间,要比往常都长很多。
直到皇后身边的小太监,通知裴清殊娴妃大出血的消息时,裴清殊才惊觉,原来这一场朝会已经进行这么久了。
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裴清殊对自己此时的心情,感到非常奇怪。
明明娴妃大出血,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应该立马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见娴妃才对。
可裴清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临走之前,他还有心思吩咐下去,准许各大臣留在宣政殿,让御膳房准备膳食,等到雨停了再让他们走。
甚至,在坐进龙辇,起轿的那一瞬间,裴清殊还在想,在去看望娴妃之前,自己是不是还有点什么别的事情没做。
娴妃……娴妃一定会没事的,他用不着那么着急。
裴清殊这样告诉自己。
不知是因为今日的天气太过压抑,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裴清殊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想要大叫一声,却又叫不出口。
他忽然间觉得疲倦至极,甚至不想去襄乐宫,只想回干元殿里躺着歇一歇。
裴清殊闭上眼睛,试图闭目养神,可轿外的雷鸣和风雨,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让他心神不宁。
“妙珠……”他不自觉地念了一声娴妃的名字。过了许久,才又在心里补上一句:“你不能死。”
“皇上,”裴清殊不知自己忍耐了多久,轿外终于传来小德子的声音,“襄乐宫到了。”
也不等宫人来扶,裴清殊自己打起帘子,匆匆向产房走去。
皇后就等在产房外面的厢房里,裴清殊一来,便与皇后打了个照面。
“娴妃怎么样了?”
皇后向来恪守礼节,可此时也顾不上行礼了:“回皇上,钟太医刚到不久,正在想办法救治。”
“产婆呢?好端端的,娴妃为什么会大出血?”裴清殊不明白,截止到昨天为止,娴妃这一胎都还很正常。而且娴妃这都是第二胎了,他本以为会很平稳才对,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情。
“皇上您别急,臣妾已经亲自问过了。产婆和伺候的丫鬟,都说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娴妃妹妹的羊水突然破了之后,宫口开得特别快,生得也很顺利,只是孩子生下来之后,宫口还是一直没有愈合,就像是……服用了过量的催生药物一样。”
“催生?”裴清殊皱起眉头,“娴妃的预产期不就是在这几天吗,有什么催生的必要?莫不是有人给她下药?”
宋皇后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点头:“的确是有这个可能。而且下药之人,手段应当非常高明。”
如果是一般的妃子也就算了,还可以说是误食。可是娴妃本身就出身于太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会一些寻常的医理。
一般的催生药物,应当瞒不过娴妃才对。
裴清殊听了,不由握紧了双拳。
他最恨别人拿他的子嗣开玩笑,没想到有惠贵人这个前车之鉴在,竟然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皇后,朕一定要彻查此事。这里先交给你,朕去看看娴妃。”
“皇上!”皇后还没说什么呢,宫人们倒是先开口阻拦了起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玲珑跪在裴清殊面前说道:“产房乃是污秽之地,见血不吉啊皇上!”
裴清殊当然知道这些。
说句老实话,裴清殊也不喜欢进产房。
如果是过去,母子平安的时候也就罢了。可一个女人为了给他生孩子,正徘徊在鬼门关上,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哪怕今日躺在里面的不是娴妃,是他的任何一个女人,裴清殊都不可能置若罔闻。
毕竟,这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可是让裴清殊没想到的是,皇后的宫人阻拦也就罢了,娴妃的宫女流萤也跪在他面前,恳求他不要进去。
裴清殊觉得荒谬,忍不住动了气:“你们家娘娘都什么样子了?还不让朕进去见她?”
“皇上恕罪,这是娴妃娘娘的意思……”流萤是自轻罗被处死之后才抬上来的宫女,向来有几分胆小。不过想起娴妃的托付,她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吩咐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皇上进产房,哪怕……”
裴清殊简直心急如焚:“哪怕什么?”
“娘娘说,哪怕她难产而亡,也不要皇上沾上一丝晦气……”流萤到底年纪还小,忍不住哭了起来,“娘娘还说,如果她,如果她将来不在了,请皇上把二殿下,交给皇后娘娘或是宜嫔娘娘抚养。”
裴清殊闻言不禁别过头去,感到既生气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