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在哭。
他有些犹豫的躺到她身旁,拉开了身上的氅衣,披了一半在她身上。
那极轻的动作仍吓醒了她,她剧烈一抖,几乎要弹起身子。
「我,阿禾。是我。」果子李稳住了她,要她躺了回去,自个儿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她:「吓着你了,你…继续睡吧。我只不过,瞧你都要冻坏了。」
「阿李…。」见是果子李,她安心了些,道:「你…你衣袍这么着会冷,还是穿着吧。」
「行了,不跟你分一半了吗?赶紧睡,寅时我走了,可没这么暖和了。」他缩了颈,闷着头说道。
「喔…。」她缓转过了身缩着,那毡衣也不大,两人就这么抵着背。
「妖气,你定是狐狸精。」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独自到山门市集摆摊,便让他泼了满身符水。
她那时,也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却已不如同龄孩子稚气。沉沉背着框子,落了一地瓜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我不是狐狸精,我是阿禾。」她拿了块布帕,将脸抆了抆。
他不信,她那身怪里怪气的花香,让他闻了躁动,她那张脸蛋,瞧了要心神不宁。
「我查清楚了,你没爹没娘,祸及长辈,扫把星。」接连几日,他拿着竹剑对着她,仍日日泼她一身符水。
「我不是扫把星,我是阿禾。」她总是这么淡淡道着。
「扫把星阿禾!」他竹剑挥了挥,掀倒了她一篮青梅,一粒粒绿艳艳的果子震震颠颠,滚了满地。
泠泠四月春,天际飘摇落雨,她什么也没说,提了篮急急奔出了躲雨的檐廊,一片泥泞中捡拾青梅。
屋檐坠下一串串雨珠似帘,她短短浏海打湿了贴在额上,一张他称作妖艳的脸,分不清是泪是雨,满眼转着焦灼。
他一楞,良心发现,再不觉得她有什么妖气,那脸看了看,还挺清灵可人。
竹剑捏了个诀,挥了几挥,想帮她将那些青梅变回篮子,收回廊下。奈何一颗梅也不听他。
跳了跳脚,只好闯进雨中,默默陪她收拾了一地狼借。
「这…梅子,算我的吧。」他摸摸鼻子,凑了几个铜钱,和她买下了一篮青梅。回家后又因此让他娘揍了一顿,禁足了几日。
下回,他不知怎么的,又晃到大樟树下找她。
「你…叫阿李吧。」
她笑得似一朵花,送给了他一颗李子。
去去去。瞧你的杂念。
他深吸了口气,冷飕飕的马车里,呼出了一团热气白烟。
就算困在这金轩营里,他这修道生涯着实勘虑,人家,早也是大将军的人。
「阿李…,你睡了么?」他那缩着的背起起伏伏,似还没睡着,却没有作声。
「谢…谢谢你。」她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