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把这位母亲,用一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式,定格在画面里。
之前拍摄时,虽然场景设定在昏暗的地下室,但为了最终呈现出的效果,现场并不暗。
只是在打光时削弱了背景光,营造出氛围相对于明绮的昏暗。
眼下,想要做好定格,需要漆黑的背景和明亮的人物主体,一明一暗,对比才会足够强烈
灯光师有了主意。
他一反常规做法,摒弃传统的三点布光,灭了所有光源,只在明绮头顶的正上方,竖着向下,留出一束微弱的光。
房间暗了。
明绮拢在光里,因为明亮,丁点的动静都会被放大。
画面里,她的身体周围有不少细小的灰尘飞扬。
“明绮应该是还没出戏。”导演说。
她的笔不再滑动,脑袋也微垂,睫毛不住的颤,似乎还没有从刚刚那瞬间的挣扎中清醒过来。
这一刻,脆弱与坚强……清醒与沉沦……无数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从她的身体发散出去,一路迸发到灰尘里。
随它们旋转,与它们起舞。
光变幻的很快,几乎只在一瞬间。
周身倏的的暗下,发呆中的明绮如梦初醒。
她“腾”的坐直身体。
动作幅度不算大。
可空气死气沉沉,即使动作微弱,也会带动风向,拉扯着灰尘们拧成一股股涡流。
说来也神奇。
这股涡流打着转朝上,就像天然的蒸腾的雾气,衬的明绮的面容有些模糊。
氤氲的氛围中,亮晶晶的双眼就格外明显了——终于要喊卡了?!
明绮做好面对导演斥责的心理准备,她坚定——不就一顿骂吗,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叭!
“绝了!”场外,导演目睹这一切,激动。但生怕影响明绮,急忙捂住嘴。
他压低声音,转向身边的编剧,“你还记得最开始,咱们这段戏的要求吗?”
那怎么能不记得,编剧说,“得靠眼神完成母亲内心的变化。”“明绮做的还不错。”
编剧始终觉得导演这一声声的“老师”喊的夸张了。
这孩子演技没传说中的烂,但也没到直接飞升成“老师”的程度。
“岂止不错!”导演觉得,编剧一定是没看清。
他把人按到自己面前的机位,“你看到了吗,咱们对‘母亲’这个人设的分析,只进行到她挣扎又沉沦那一步。但——”他说,“明绮老师又给加了一层!”
编剧歪着脑袋,啥呀就加了一层。“你当明绮做蛋糕呢?”
“嗐!所以你当不了导演。”给导演气的。他指着明绮亮晶晶的侧眼,“你看这半拉激动的眼珠子,看出什么感情没?”
“……”编剧起初是不屑。
旋即,坐正了。
鸡皮疙瘩顺着背爬了上来。
导演摇她的肩,“这不就是母亲彻底沉沦后,燃烧到极致的赤诚的疯狂吗!”
编剧倒抽一口凉气,她目不转睛的,终于确信,“妙啊!”“这简直就是在用眼睛告诉观众——你们知道我疯了,我也知道我疯了,但因为愧疚和爱,我必须用一生把条路走到底!”
“我以为明绮一双眼睛四个层次。”导演惊叹的连连摆头,“是我肤浅了,分明是五层!”
“卡——!”他终于喊停。
明绮如释重负。
她长舒了口气,朝后靠去。
当演员实在是太难了……怎么剧本两行字她演五分钟呢。
手记不知道是兔子的血,还是紧张的汗,热岑岑的。
她转向一边,工作人员们的脸色都很奇怪,明绮这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啊,我没按本子来。”但……她提起手里的死兔子,试图甩锅:你们这道具给的是不是也有点问题嗷!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明绮老师发挥累着了叭!”导演一屁股顶开剧务,抢了他手里的水,殷勤的递到明绮身边,“您刚刚的表演太棒了!”
明绮狐疑。
宁在阴阳怪气我吗……
但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