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楼岚这次去的地方就是半山腰往下点点的森林,回去时只需要爬半个小时藤梯便可。
穿过片树林,路上还遇到了几名背着山货要下山换钱的山民。
山上也就七十多户人家,小学里新来了位时髦的大学生师,虽然知道这位师大概也就跟以前那些样,只留十天半个月就要走,这憨厚淳朴的村民见了楼岚,还是神态拘谨地笑着跟楼岚寒暄。
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不外乎就是“师早啊”、“师吃饭了吗”之类车轱辘的话。
在他们看来,不管怎么样,这位都是大学生,是很有文化的城里人,是愿意来帮他们教育娃娃的好人。
他们怀着十二分真诚的感激。
可惜原主却辜负了他们的真诚,反而利用他们的淳朴,践踏他们以及十几个孩子的尊严,为自己换取了足够的名利,而后拍拍屁股就走了,只留下地的惶然自卑。
这汉子明明也有才二十多岁的,跟原主也相差无几,却早早被生活挫磨得满面风霜。此时面对明明也同样是普通人的楼岚,却下意识带着自卑胆怯,说话时连眼睛都不敢于他对上,生怕从对方眼里见了嫌弃鄙夷。
楼岚脚下顿了顿,而后笑着回应
“是啊,周末在山里闲逛,发现了只白毛儿飞鼠,今天就起早就拍了。”
“还没吃饭,早上四点多都爬起来了,我柴都不会烧,现在吃口热水都还要麻烦老赵老师,哈哈你们别笑话我哈。”
这位新来的师如此和善,还认真回了他们的客套话。
几个汉子反而有无措,互相看了彼此,没能从自己人里功找到一位能言善辩的“能干人”来当大家的“外交官”,于是只能下意识地呐呐道“不笑话,不笑话。”
几个人跟复读机一样。
正担忧于自己这几人唇舌笨拙闹僵气氛让新老师不喜,却偏又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么的时候,楼岚却又主动问了,“今天是你们几个送孩子们下来上学路上还顺利吗”
月中月末的两次上下学,都是山上村民们派几个年轻力壮身手敏捷的家长轮流护送。说起这个,几个山里汉子能说的可就多了,连忙七嘴八舌道
“顺利,顺利。”
“现在开春了,天气慢慢暖和了,孩子们抓藤梯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冻僵了抓不稳。”
“年纪小的那两个咱们用绳子绑着吊着下来的。”
“下来的路上娃娃们还说老师您布置了新奇的作业,只是娃娃们笨,担心完不好。”
说起这个,楼岚都差点脸红了,因为原主根本不是专业的师,也没有正经的教师资格证,更谈不上相关培训。
来了以后自持是大学生,要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上课时瞎搞“寓教于乐”,想要在直播里抄热度讨好网友也就罢了,周末布置的作业竟然是让孩子们写首赞美家乡的小诗,或是画一幅画。
这样的作业,对于城里孩子来说并不难。
自己会做的也就是动动脑筋动动手,自己不会的便上网查一首小诗再改一改,甚至连画都能网上找素材再打印下来,自己捏着水彩笔填填颜色就完事儿。
可对于一年中连下山去趟镇上也十分难得的山里孩子来说,这样的作业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么认知与概念。
边是抠破头皮都想不出如何写如何画,边又是在孩子们心目中代表着权威的师,楼岚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这个周末一群孩子是如何的忐忑焦虑。
又与几个汉子随便说了孩子们在学校的学习情况,说得几位家长喜笑颜开,楼岚才与几人道别。
穿过树林,走了大概十分钟不到,就听到有孩子玩耍吵闹的声音。
落虹村小学整个儿就是一建在悬崖边上的小学,低矮的泥巴围墙围住了三面,操场边沿就是高得让人眼晕的悬崖。
三间黄土砖砌的瓦房就是全部,茅房是一间泥巴茅草房,还带漏雨的那种,不分男女,只在大茅坑中间拉了块塑料薄膜,左边孩子放个屁,右边都能听见响。
学校只有两个门,个前门,就是对着树林这边的,没安装门,就是黄泥巴矮墙开个稍大的豁口。
另一个是后门,通向茅房。
楼岚是不想走那边的,可茅房后面就是菜园子。
时间,这会儿他唯一能讨口饭填肚皮的人,也就是除他之外这个学校唯一的师,兼落虹村小学厨师、宿管、保育员于一体的赵校长,肯定就在那边。
叹了口气,楼岚脚步一转,顺着黄土色的墙壁绕了半圈,果然在菜园子里找到了正戴着眼镜弯腰埋头认真间苗的赵校长。
赵校长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是落虹村小学唯一的正式师。等到他退休的时候,这个矗立在悬崖上的小学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虽然现在学生也不多,有条件的都带着孩子下山或者外出打工去了,可还是有留在山上的孩子。
若是这个学校办不下去了,以后山上的孩子们上学就更难了,六七岁的年纪就要风里来雨里去的花两个多小时去上下藤梯上学。
藤梯几乎就是九十度角直立着贴在黑色崖壁上的,危险且不说,更是需要人全副精力集中在双手双脚上。
这样大的消耗,便是成年人都熬不住几个来回,更何况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
像现在这样,至少山上的孩子们能在半山腰这个小学读到四年级毕业。山里孩子上学晚,四年级毕业,差不多也有十、二岁了,再往山脚下镇上的小学去念书,到底更安全一。
因为诸多因素,赵校长几乎每天都担着这份放不下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