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觉想起了晏修,晏修顶着那样子的脸儿,却冷漠得很。
可是最初,晏修倒也并未全然是这样子的。
那时候的晏修,似乎还当真对自己有些情分。
直到,直到自己将这个设计精巧的酒壶放在了晏修面前。
这枚酒壶做得十分精致,在萧景瞧来,可谓是天衣无缝。
可是晏修只瞧了一眼,顿时就不觉笑了起来。
“阿景,你救了我一命,今日我就不杀你了。只是人都是这个样子,总是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晏修手一挥,萧景脖子之上顿时就添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而萧景更是知晓,若是晏修再多那么一点劲儿,恐怕自己就已经是死了。
那时候,他惊魂未定,内心之中却也是颇多惶恐。可更多的,却也是一股子的愤怒。
因为晏修言下之意,自己像的那个人,居然是萧夫人。
在萧景年纪尚幼的时候,萧夫人就将那药粉混入了汤水之中,哄着那个单纯的少年吃下去。
等着这个少年按捺不住,与她相好。
如今萧景轻轻抚摸面前这个翠壶,心中却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就算他并不想要承认这件事情,然而此时此刻,他忽而发现晏修说的居然是真的。
自己这虚伪的笑容,狠辣的心思,变态的爱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很像那个自己恨了那么多年的女子。
萧景一边这样子想着,一边手指微微颤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些杀手,随后就到了,说来他一直都是那样子的娇贵,并不想担惊受怕。
可是若是喝下了这杯酒,自己顿时也是会神智失常,再也是回不去了。
一想到了这儿,萧景顿时也是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了,自己小心翼翼,仔细呵护的性命,如今却也是被王珠带走。
无论是他的性命,还是晏修,最后都是并不属于自己。
这亭中的美人蕉,开得十分娇艳,鲜艳得好似能滴出血来一样。
萧景轻轻的采了一朵花儿,轻轻别在了自己鬓发之间。
倘若只看容貌,他确实是一个容貌姣好,讨人喜爱的少年。
他慢慢的,慢慢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眼前渐渐有些朦胧。
却似乎瞧到了一道身影,缓缓的从天而降。
那人一身宽大的雪色衣衫,长袖在风中轻轻的飞舞,广袖似云,手中却轻轻举着一把嫣红无比的伞,瞧着当真是宛如仙人。
萧景痴痴的瞧着,以为自己药性发作,所以瞧花了眼了。
可等他瞧得仔细些,却也是顿时发觉,眼前男子并非属于萧景的幻觉。
萧景忽而笑了起来,颇有些欣慰之意:“你来了,你果真来了。晏修,我就知道,你对我,不会一点情分都没有。咱们很小时候就相识了,我还救过你的命,而你,也是真心待过我的。可惜,可惜——”
萧景嗓音渐渐小了,却也是不觉流转一缕痛楚之色。
晏修却轻轻一笑:“阿景,你可觉得,九公主是个十分聪慧的人。我的眼光,总还是有几分的。这世上的人,大都是庸碌,难得碰到一个聪明伶俐的人,似乎能够懂我的人,也让这个世界变得有些有趣了。”而萧景扶住了脑袋,却也是一阵子的痛楚。
那些药效,如今渐渐的,已经是发作了,故而让萧景不觉有些痛苦难当。
原本自己期待的醉生梦死,似乎也变得让萧景厌恶起来。
只因为他实实在在的,想和晏修多说两句话儿。
可是如今,晏修口中所言,字字句句,却偏生是王珠,是那个让他厌恶之极的女人。
一想到了这儿,萧景更是难以忍受。
他的额头咚咚的磕着石头板面,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痛楚之色。
萧景一阵子的难受,却偏生抵御不了脑子里的阵阵晕眩。
萧景不觉粗声粗气:“不要提那个女人,绝不能提那个女人!”
晏修却自顾自的说道:“所以九公主很是聪明,寻常的人,只会将你扣住,询问这前朝余孽的下落。可是你不但未必会说真话,整个兖州的权贵也是会对九公主颇为忌惮。可是呢,还有一种更好的法子。比如,将你作为鱼饵,再好生瞧一瞧,究竟是有哪些人,会对你下手。而对你下手之人,必定是心虚的人。”
萧景蓦然抬头,死死盯住了晏修。
晏修却冉冉一笑:“不过九公主虽是聪明,却也是没什么可用的人才,既然是这个样子,我就好生替这位九公主,如此瞧一瞧了。”
他这样子说话,萧景却也是不觉死死盯住了晏修。
“阿修,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对我全无情分了,可是,可是——”
萧景对那些苦命的女子十分残虐,然而此时此刻,他面对晏修,却不觉结结巴巴的,甚至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好似萧景这样子的人,此时此刻,却也是不觉添了几分纯情的味道。
“可是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点,对我有几许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