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儿也是让方老爷有些不好回答了。
他也不愚蠢,更知晓一些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的话儿,王珠问得诛心,倒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封卷宗让王珠生生抛下来,摔倒了方老爷跟前,唬了方老爷一跳。
“自古民间素来不爱打官司,这可是十分麻烦的事情。可你们方家,却告兖州卫所士兵骚扰百姓,并且捣毁了你方家半间铺面。我打听过了,你方老爷是素来性子极好的人,若非逼得急了,你是绝不会告状的。”
王珠的话,让方老爷面颊上流露出几许苦涩之意。
旋即王珠却不觉轻叹:“更离奇的是,半月之后,你诉状中其中之一的被告江云海,居然成为你的乘龙快胥。因为这位韩飞流韩指挥使在地方上是个很强势的人,贺兰知府更不愿意得罪他,只不过拘了人家半个月就放了出来,至多不过是训斥了几句。方老爷,如今你女儿死了,谁杀的也不必理会了,当年旧事你忍气吞声了,难道连说都不敢说?”
韩飞流被王珠冷嘲热讽的,终于按捺不住不觉说道:“九公主,此时此刻,还盼望你知晓些分寸。为了给姚蛟脱罪,你居然是要颠倒黑白,污蔑不相干的人。方老爷,你女儿被人杀了,难道还要给凶手洗刷罪名?”
王珠讽刺回去:“方老爷,你也了解你女儿为人了,你瞧瞧姚蛟的容貌,可是相信,相信方瑶黄能拒绝他——”
方老爷似想到了什么,顿时打了激灵:“不错,当初我们方家并不想将女儿嫁给江云海。他虽大小是个军官,可却并不中我们家的意,年纪也大了,而且还是娶填房。可是江云海不依不饶,不但日日骚扰,还捣毁了我们家铺子。我实在是,是忍无可忍,方才告到官府,并且还用家中积蓄疏通关系。可,可贺兰知府却轻轻放过了江云海。半月之后,他一出来,我儿子就被他扔在了门口,说是我儿子自己不好,去赌坊赌钱输光了银子,手指头都给削断了。这档子事儿,告去官府,官府也不理会没手指头的赌棍。我们家瑶黄,她始终还是不肯嫁人的,我和她娘,到底还是舍了她去——”
方老爷终于没掩饰自己心中怨毒与仇恨,狠狠的向着江云海望去。
姚蛟却忽而插口:“方老爷放心,方才我也是削断他一根手指,就跟你儿子当年断的手指一模一样。”
方老爷顿时也是无语哽咽,遇到了这般奇葩,当真也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飞流更冷声说道:“王珠,你到底是如何逼迫,如何威逼利诱,让方家的人居然不顾女儿性命,居然是反咬一口。连那等骨肉亲情,居然也是顾不得了。”
他怎会有错,必定是王珠这狠毒女儿一番算计。
江云海也一副苍凉之色:“岳父岳母,你们原本就嫌弃我粗鄙,不过是个军汉。就算我待瑶黄千般万般的好,你们也不讲我放在心上。当初为了拆散我跟瑶黄,你们居然告去官府。多亏瑶黄以死相逼,你们方才是撤了诉状。小舅子被砍了手指,是他原本好赌,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我也瞧在夫人面上,当初才从赌坊保了他出来。你们也终于有几分感动,到底还是将女儿嫁给我。岳父岳母,你们如何待我,我也是绝无怨怪之意,可万万不能因为怨恨我,或者被九公主许了什么好处,将我夫人的血海深仇放弃不顾。”
江云海样子看着粗豪,可这样子的话儿说出来,却也是好似真的一般。
众人本来就是先入为主,又见江云海说得有条有理,也不觉不信那方家的证词了。
方家二老顿时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可一时之间,却也是无可奈何。
江云海就是个看着粗鲁的流氓,当初他们方家也是吃了不少暗亏。
王珠却不见愠怒之色:“这方家二老,官府的诉讼卷宗,那都是假的,必定是我王珠假造的东西。可既是如此,就让文秀才上来。”
也不多时,一名青年顿时前来,他容貌倒是俊秀,只是眉宇间却有淡淡的抑郁之色。
如今文秀才虽然来了,可神色变幻,时而有些悲愤,时而却又有迟疑。
王珠却没去问文秀才,反而转头问方家二老:“方老爷,对于文秀才,你必定是有些印象了。”
方老爷此时此刻,已经是没了什么顾忌了,王珠问什么,他也是一定会回答的。
只因为他内心之中有那么一个疑惑不断加深,方瑶黄当真是姚蛟害死的?
这件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也许并不是真的。
也许这真想之后,还有另外一个十分可怕,让人不愿意相信的真想。
“当年,当年我们文方两家是险些结为亲家的。文家家境虽然平平,可我女儿喜欢,她自己性子跳脱,却爱那斯文的读书人。她还劝我们说,说文公子虽然如今只是读书人,家境也是一般,可是为人聪慧,以后必定会考取功名,做做官儿。等那时候,咱们家里再想结亲,那可就不成了。唉,她素来是有主意的,我们到底还是同意。若是,若是能成了,那倒是,倒是登对儿的好姻缘。”
说到了这里,方老爷已然是不觉酸楚无限!
只差些许,当初,当初女儿就能欢欢喜喜的了。
文秀才当初只是童生,如今已经有秀才的功名,可见方瑶黄说得到底眼光也还是不错的。
“文秀才,我知晓要你说的话儿,必定是有损你名声,更有损你读书人的前程。你若对方瑶黄只是玩一玩儿,那也是什么话都不必说了。人家慧眼识珠,非君不嫁,那也统统不过是做做梦而已。不过我听说你早过了婚配的年纪,却迟迟未娶,到底是心里有事放不下吧。若方瑶黄活着,有些事儿也是不必提及,可她不但死了,而且是死不瞑目!”
王珠巧舌如簧,说的话儿句句煽情,却不觉更煽动了众人的好奇心。虽明明知晓这一切有可能都是王珠安排的,可就跟看折子戏一样,便算是假的,却也是总盼望继续看下去,看看这曲折离奇的过程。
文秀才脸上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终于也是不觉说道:“是了,当初之时,我与瑶黄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我前去方家求娶,她说服父母同意。我们两个人,虽然是有小小的波折,到底还是,还是成其好事。我永远记得,瑶黄在牡丹花前冉冉对我笑着的样子,又干净又羞涩。她是个能干、聪慧的女孩子,我早就被她迷住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又冒出了个江云海。他手段卑劣,巧取豪夺,得到了瑶黄。我与他理论,被打了一顿,甚至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等我身子好了些后,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然而,我们到底是不甘愿的,私底下,我们也是私通款曲,暗暗偷情——”
一阵阵惊呼声顿时从周围传来。
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听到这样子香艳刺激的八卦。
尤其是那些兖州的贵女,个个都听得脸儿都红了。
江云海却也是一阵恼怒,喷火也似的目光顿时扫向了文秀才!
他原本以为,文秀才有些话儿,是必定不会说出口。一旦说出口,文秀才什么脸面都没有了,以后恐怕更是要名声扫地,功名不保。
可是,他却也没想到,文秀才居然为了这个贱妇,如此愚蠢!
那一道道饱含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江云海的身上,仿佛是再好奇,好奇江云海是否绿了脑袋,被人偷了婆娘。
从他娶了那风骚的方瑶黄,这样子挫败的感觉就这般一直都伴随着他了。
方瑶黄千娇百媚,真是个美人儿。
可这样子的美人儿,却给自己带来了那无穷无尽的羞辱与恶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让江云海恨之入骨,并且不觉心生冷冷的杀意。
那些目光,好像扒开了江云海的衣服,让江云海人前受辱。
正是因为这个样子,江云海也是终于不觉有些烦躁了:“住口!住口!我夫人生前对你不假辞色,冷若冰霜,视若无睹。正是因为这样子,故而你就怀恨在心,痴迷成狂,居然给死人泼脏水。”
只是这一次,信了江云海话儿的人却也是少了许多了。
若说方家还是可以利用死去的女儿谋活人的利益,那么如今文秀才此举,那也是惊世骇俗,断了自己仕途了。这读书之人,最最讲究的自然就是那等做人的名声。却也是绝没有那等有了私通之事,还能风光做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