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清抬头,看向衣袂在风中猎猎飞舞的少年,根本没有犹豫,利落抬手。
他身后的戎衣卫拿着火铳瞄准,许志辉把还站在前头的天子扯了回来:“陛下,我们往后撤一些。”
顾宇清身边的戎衣卫恐怕已经控制宫门,这批人是郑元青手下,当初他就说了把郑元青革职,但天子偏偏留到现在。
这不是把自己逼到绝境上?
赵祁慎轻声吩咐:“让弓-弩手出来,把殿里的人都清出去。”
顾家当年有一批人充进了宫为奴,那批人只要有还活着的,就会形成一股势力,潜伏得无声无息。可能是宫女,可能是内监,以防万一,还是别让闲杂人等留下。
许志辉抿唇,吹了个口哨,屋顶当即现身数十弓-弩手,而他护着天子缓缓往后撤。
次辅亦将顾宇清拉到戎衣卫身后去,轻声说:“穆王把成祖传位建兴王的诏书已经毁了。”
只要天子一死,有着穆王的供词,肃王就能平反,这天下就是囊中之物。
顾宇清明白次辅在暗示什么,他从流放到现在,十年的策划,是该结束了。
他转身,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正是赵祁慎给顾锦芙定亲那块。这玉佩其实也是块兵符,能调动皇城禁军,然而在这一瞬,他想到的并不是什么坐拥天下的至尊皇权,而是她找他相认时在树上刻画的背影。
......她还笑着跟他说,兄长,我有喜欢的人了。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有着女子的羞涩,眸光却那么明亮,憧憬着,而他现在做的是毁掉她一切的期盼。
次辅见他迟迟未动,在他身边催促了一句,顾宇清死死捏着刻着两人名讳的玉佩没有应声。
“逼他们进殿!”
他迟疑,次辅直接替他做了决定。顾宇清猛然转身,可是火铳声已经在耳边炸响,赵祁慎被拥护着往后退,箭雨从屋顶倾泻而下,他亦被人拉拽着往外撤退。
干清宫的殿门被重重关上,有内侍打扮的人往四处扔火把,他被拽至退出宫门。很快,身后是震耳欲聋的暴炸声,大地在震动,浓烟冲天,四处响起哀嚎......
“公子,臣先去召集百官。”次辅听着声音,一颗心终于安定了。
他让人把穆王押着往内阁去,要给顾宇清扫清最后的障碍。天子身死,自然是穆王所为,这样只有肃王遗孤可以顺利既位。
顾宇清站在外庭的中道上,呼吸间都是硝烟的呛鼻气味。他闭了闭眼,一拢袖子往宫外走:“到郑家。”
有人在他身边问:“天子那头要不要去查看。”
他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一应人也不敢贸然行事,想到宫里还有次辅忙紧紧跟随着。
***
顾锦芙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位美妇人。
那妇人年纪与她相近,身形极纤细,正细声交待婢女什么,转头见她醒来忙要伸手相扶,结果却是自己先捂着胸口直喘气。
“夫人!您还是去歇歇吧,这儿又不缺人伺候,您何必委屈自己!”
妇人身边的婢女说话都带着哭音,见到顾锦芙揉着额头坐起来,又恨恨地瞪她。
顾锦芙并不认得这两人,再被一瞪更加莫名奇妙,好在神智清醒了些,想到兄长给自己下了迷药,背后当即再出了身冷汗。
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地,大概是药效未过,她脚还有些发软,直接又坐到在地上。
那妇人正是谢柔,郑元青如今的妻子。见到她跌倒在地,顾不上自己,喘着气吃力把人扶起来,婢女见状也只能憋屈地搭把手。
顾锦芙重新坐回床上,警惕地看着这对主仆俩,谢柔缓了缓,朝她笑:“你先不要紧张,我夫君是郑元青,这里是郑家,威显伯府。”
她闻言情绪却更加激动,当即又要站起身往外走。
那个丫鬟可不敢让她离开,忙用身体挡住她,谢柔一手拉住她的宽袖说:“你先别着急,我替世子爷转告一句话,如若你现在还想离开皇宫,他还信守承诺帮你。”
说这话的时候谢柔眸光黯淡,很快又强打起精神。
“我知道姐姐你的,世子爷之前......”
“夫人。”
谢柔正欲说什么,郑元青淡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喘着气,应该是一路急赶,在这腊月天里额间都冒了汗。
谢柔听到他的声音,神色一变,拘谨的站起身。郑元青抬步进屋,扫了眼神色漠然的顾锦芙,说道:“扶夫人去歇息。”
丫鬟再度瞪了顾锦芙一眼,扶住自家低垂了头的夫人,很快离开。
顾锦芙手紧紧攥着,冷冷盯着他问:“为什么我会在郑家,我兄长呢?”
“他在宫里,可能一会就过来。在这之前,你能来得及离开郑家,但你也不能再回宫,宫里......已经变天了。”
已经变天了。
她睁大眼,想让自己镇定,却仍是惶惶地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床重重跌坐在上头。
怎么可能变天,赵祁慎呢!
“为什么?”
她兄长最后还是帮了穆王府?!
他们错信了穆王世子?!
她脸色惨白,郑元青抿抿唇,不知要如何相告。顾锦芙脑子里有些乱,但很快又察觉不对,猛然抬头看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冲上前去拽住他衣襟,厉声问:“是谁!!如今那要变的天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