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这些话,乔嬷嬷心里还在想:如果当真是那位大人的所有物,倒也难怪这小太监不知如何称呼是好。毕竟这人哪怕是死了,也依旧有罪名在身,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人”了。
而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现在只恨自己贪财。当初裴慎修伏诛以后,就这手上的扳指值钱,敛尸的太监趁人不注意就私藏了,不知转了多少个人的手最后落在他手里。
皇上当初顾念裴慎修以往辅佐的功劳,在他被射杀以后仍下旨让宫人收敛尸骨,安排下葬。结果后来又不知怎么反悔了,让人毁碑掘坟,如今宫里哪个还敢再提这曾经权势滔天的裴大人一句?
但这些事都发生在钱皇后入宫以前,所以听了乔嬷嬷这番解释钱皇后也还是一头雾水。但面上不显疑惑,无言又目带威压地看着小太监惊恐瑟缩的身子,默了片刻冷声说:“既然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自然也留不得了。”
话音一落,乔嬷嬷就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太监上前。候着的两个太监立刻捂了小太监的嘴把他拖出院子,期间小太监挣扎不断,院子里的宫人都垂头作视而不见状,燕妃长眉一挑,也没说话。
钱皇后细白的手指拢着火炉,下令处死一个太监不过是嘴皮子一碰的功夫,表情始终冷凝。
才要入秋,但她自入宫后一直体弱多病,燕妃衣着华美单薄,她却早早换了厚衣。看着体态婀娜,眉眼妖冶的燕妃,钱皇后打心眼里不喜。于是话一转,又接着道:“从前在本宫的宫里时,看着倒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在燕妃宫里却犯了这等事。”
燕妃也不知是真的蠢,还是装作不懂她这话里的讥讽。抚了抚袖口,慢慢说:“皇后待下宽厚,我眼里却揉不得沙子。”
这话倒是叫她愣了一下,心里冷笑。若她也是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早要被气死在这后宫里了。
入宫前母亲教导她为后要宽且忍,她都做到了,但她一点也不快乐。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可以和燕妃换一换,最起码活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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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皇后在外不得不端着自己,维持皇后的体面和尊严,但私下里也对宫闱秘辛很好奇。等入夜快就寝时,想起乔嬷嬷白日附在耳边说过的话,就拉着她给自己讲一讲裴大人的生平,这才知道,原来是个已死的罪臣。
毁碑掘坟这事的内/幕倒比这裴大人的宦官身份更让她脑补不停。
“老奴也只是听说——都说是裴大人害死了明珠郡主。”钱皇后惊得睁大了眼睛,明珠公主她听说过许多次,不过京中广为流传的版本都是郑将军和明珠郡主如何婚事多磨,郡主更是红颜薄命,徒留郑将军这个伤心人独活,这么多年还舍不下未过门的妻子。
乔嬷嬷看出她的疑惑,小声补充说,“明珠郡主一向康健,若非发生了什么,何至于突然身死!当年皇上下令彻查明珠郡主被害一事,查了许久,才知道这个裴大人是幕后的主使。”叹了口气,“那时明珠郡主都要出嫁了,婚事一波三折,到底没能嫁成。”
钱皇后也跟着叹了口气,她嫡妹曾因为远远见过郑将军一面后,吵着闹着要嫁给郑将军,结果被郑家婉拒了,所以提起这个郑将军她心里就有些微妙。
皇上为了明珠郡主能那样愤恨,郑将军或许……也对这个未婚妻情深非常。不然怎么这么多年还未娶妻呢?
“那明珠郡主定是很得皇上宠爱吧。”虽说皇上九五至尊,自然可以不在乎这个,可毕竟已经拟旨下葬了,又将人挖了出来,怎么说也有些损名声。
乔嬷嬷点点头,“该是如此。”
说完告罪一声,“老奴今日多嘴了,但既然说了,还想劝娘娘,燕妃细算起来还是明珠郡主的族妹,她受宠也是借了郡主的东风,不值得您太过烦心。”乔嬷嬷心里有自己的思量,她看着燕妃和明珠郡主眉眼间有那么三四分的相似,但明珠公主在宫中深居简出,其实她也并没有见过几次正脸。不过她是在胡太妃宫中侍奉过的,在那里听过一些说法。
当年明珠郡主身死时皇上的震怒太过让人印象深刻,她总觉得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轻,甚至有几分禁忌的意味在里面。
但她自然不会和钱皇后说这些,只压在心底,半句不敢多提。
明珠郡主和皇上并非一母同胞,甚至不是太后亲生。只是傅家的女儿,听说是合了太后的眼缘,才被带在身边,后来收作了义女,皇上登基后才得了封号。
皇上在位这些年里勤政爱民,极少踏入后宫,而燕妃有这一层关系,身上还有着几分薄宠,就这一点点宠爱,再单薄也足以横行后宫了。
乔嬷嬷懂些男人心思。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不到人,找替代品也是个慰借自己的法子。
但她不清楚明珠郡主其实和傅家并无血缘关系,想当然地以为燕妃与明珠郡主会有些姐妹间的相像之处,才使得皇上另眼相待。
钱皇后却不以为然。明珠郡主身上流的既然不是皇家的血,这尊贵的名头也就随着人的离世而变得不值一提,又怎么能靠这个扶起小门小户的傅家呢。
燕妃现在跋扈,却不知爬得越高摔得越狠的道理。皇上对后妃的一向不怎么上心,她自以为凭借那一星半点的厚待就能在皇上心里占了位子,简直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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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皇后小病方愈,嫡妹入宫探望。
她这个妹妹从小被人夸到她,养得傲又娇。没吃过什么苦,有什么不痛快都摆在了脸上。
倒不像是来探望她,而是跑来诉苦的。
“母亲叫你入宫来陪我,你这是摆的什么脸色?反倒惹我不痛快!”钱皇后捏捏妹妹的脸,放柔了声音说:“又谁惹到我们娇娇啦?”
钱云娇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来,拍在桌子上。“原来他心中早有了人!”荷包是藏蓝色的布料,纹路细腻,做工用料俱是上乘。此刻收口处的系绳已经被解开,露出折得七零八落的宣纸边角。
能让妹妹念念不忘的,最近也就只有一个郑将军了。这个“他”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钱皇后好奇,拿起桌上的荷包,抽出里头的宣纸来看。宣纸薄薄的,折起来被收在荷包,打开才知道上面画着一副女子小像。
落笔细致,画中人眉眼生动。
钱云娇与郑将军第一次相见时就捡到了他的荷包,一见钟情,什么女儿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只一门心思让母亲登门去旁敲侧击。被拒绝后,干脆把这荷包扣了下来,不归还。
今日偷偷拆开来看,居然发现里面藏了一幅女子小像。
这一次来也确实是和亲姐倒苦水,希望亲姐能吹吹枕边风,让皇上为郑钱两家赐婚。能叫她如愿嫁给郑溏。
钱皇后看着纸上的人,目光不移,问:“这是哪家姑娘,你可认得?”
“我哪里认得!”钱云娇斜眼看过来,越看越生气,从嫡姐手中把纸夺过来,狠狠扯了两把。
宣纸碎开,画像零落。
钱皇后急忙拦她,还是只来得及捏住一个角,救回画中人半个身子。
她又看了看这画像,总觉得画上人的长相有些眼熟。
而乔嬷嬷在一旁侍奉,看到画上人,喃喃说:“这是……这是明珠郡主啊。”
就在乔嬷嬷开口前,钱皇后心里想的是:这画上人看起来怎么和燕妃有些像?她之所以能联想得这么快,是因为画上人的穿衣风格与燕妃极为相像,笑起来微挑的嘴角看起来也差不多。
送走了钱云娇,钱皇后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乔嬷嬷在一旁说,“郑将军怀念着已死的明珠郡主也是人之常情,如此看来并非是件坏事,云娇小姐担心的只是郑将军心系别家小姐,如今心上人都不在了,久而久之就知道怜取眼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