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繁垂眼看了一会儿,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信烧成了一团灰,她这才开始环顾自己所处的这间卧房。房内的摆设华美精致,帐子重重叠叠,地上还铺着一大块兽皮毯子,看得出可不仅仅是个普通富家小姐的闺阁。
这一次的攻略目标和她身份十分悬殊,一个是被娇养得无法无天的大小姐,一个是沉默阴郁的俊俏家仆。
家仆名叫长青,年十七,自幼长在何府农女小娘亲。昨日何繁养的小兔子死在了院子里,她就把在此处当值的所有家仆聚集到一起,让他们通过互相指认洗清自己的嫌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就要吃一顿鞭子。
家仆们互相攀咬,她就在一旁咯咯笑。偏偏众人中只有长青沉默不言,就直楞楞地站着,面色无波。他这副模样激怒了等着看热闹的何繁,于是何繁让人把他拖去了刑房鞭打,后来又让他带伤在院子里跪着。
长青虽然是仆从,生来却有些傲气藏在骨子里,怎么磨也磨不掉。在尚不懂隐忍的少年时期,这种性格也让他吃尽了苦头。
看过回忆里的场景,何繁不得不承认何容远手段之狠常人所不能及,一个妹妹当真是被他养废了,怪不得原主几年后会因为冲撞贵人而惨死。
既是自食恶果,看过她短暂的一生也觉得有些悲哀。
这个世界里她双亲俱亡,被同父异母的兄长养大。兄长何容远是当朝权臣,手段狠辣,也是出了名的妹控。
但何容远这众人皆知的妹控属性其实只是他伪装出来的,他其实最厌恶何繁这个所谓的妹妹。
究其缘由,那都是上一代的情感纠葛了。大概就是何繁的亲娘间接害死了何容远的母亲,何容远就把所有的仇恨转嫁到了自己的妹妹头上。
“捧杀”这一招,何容远使得炉火纯青。本来的何繁是个善良软弱的小姑娘,硬生生被他养歪成了朵霸王花,还是带毒汁的那种。
今年也才十五岁,已经能做到视人命如草芥。
兄妹两人每一次来往的信件,都要尽数烧毁。何繁心里不屑,还不是怕这些信被别人发现,从而知道你是怎么带坏自己的亲妹妹的!
想到此处,何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扒拉出脑海里的进度条,厌恶度,30/100。无一星半点的好感。
又叹了一口气。必须尽快找到她的攻略目标进行安抚。
这时候轻又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来。
当当当三下,才有细柔的嗓音隔着门板传进房里:“小姐可醒了?”
何繁在脑中检索了一下来人的身份。是她的贴身侍女冬生,何容远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最是谨慎聪慧。
她不紧不慢地盖上灯罩,手指在膝上敲了两下。
上个月何容远被圣上派出去办事,今日就会回府,趁他回来前自己得把长青救下来。清了清嗓子,扬声说:“进来吧。”
冬生先迈进门来,双绮紧随其后,私下里她的话比较多,冬生一向少言。但到了小姐面前,两个人就正好反过来,冬生嘴巧,会捡好听的话来哄小姐开心。双绮学不来。
她小腿肚子都在裙底发颤呢,恨不能站得远远的。
往常也不至于这么怕,但她胆子小,杀鸡儆猴对她最管用。有了长青的前车之鉴,她也怕某一句话说不对就惹恼了阴晴随心的小姐。
何繁只瞥一眼就能看出双绮对自己的恐惧。
不过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慢慢从被子里伸出两条细长的腿来头牌王妃:王爷来暖榻。笼着纱裤的腿又细又白,隔着桃红的纱料也看得分明。
然后她蹭着身子滑下矮榻,趿着鞋走到梳妆案前。
也不理会屋子里的两个侍女。坐到镜子前就自行在妆奁里挑挑拣拣,拿出根莲花纹六方形簪,又挑出珠花玉坠,林林总总码了一小排。
隔着铜镜,冬生看见那张俏脸上细眉一挑,于是很习惯很熟练地上前两步为何繁挽发。
每日都是一模一样的情况。双绮捧着用香细细熏过的衣裙,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待。
屋子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冬生小心翼翼地把红色的发带系在何繁的髻上,何繁冷不丁地开口说:“哥哥就要回来了,他最喜欢我这样打扮!”语气娇俏可人,带着很明显的期盼。
扬起脑袋,脸对上冬生,圆圆的眼睛看着她说:“冬生姐姐再去院子里寻朵花来给我簪在头上吧。”
只有这个时候何繁才像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样天真可爱。
冬生弯起眉眼,应了声是。
等梳妆妥当,何繁坐在圆桌旁用早饭。吃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什么一样,掀起眼皮看了双绮一眼,悠悠说着:“那个……叫长青的,还在院子里跪着吗?”
双绮手一抖,“还在呢。”
何繁心情很好地说,“哥哥回府定会先来院子里看我,可别叫他污了哥哥的眼睛,让他回房吧。”
————
即使小姐松口饶了长青一命,也没人敢扶他一把,更别说送他回房了。
双绮再不忍,也还是隔得远远的向他传达了何繁的意思。
长青衣上的血已经泛黑凝固,他喘出一口气,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
腿一软,眼前也一黑。但他晃了两下还是站稳了,轻声向双绮道了句谢,依旧面无表情,动作迟缓地转身往院子外面走。
这一日只有府里的穆叔偷偷带着药到他房里看他。
进门时发现长青居然就这么和衣躺在床上,合着眼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穆叔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这伤如果不上药怎么好得了?
“小姐一向心性不定,今日看你不顺眼,兴许明日就忘了。你听穆叔一句劝,再忍忍。”一边给长青上药,见他满背的伤,心里直骂何小姐生来就是个魔星。小小年纪下手竟如此狠辣。
长青一声不吭,生生挺着,绷得后背上的肌肉都很僵硬。撕开粘连着伤口的衣物时,穆叔看着都疼,但从始至终他也没听到长青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