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了片刻,玄烨起身走到炭炉旁,似乎因觉禅氏的冷酷而觉得背上发寒,他就着炭火搓了搓手,平和地说:“朕想圆你一个心愿,不知是否自作多情。”
良妃看他一眼,对帝王没有丝毫惧怕,反而笑:“若是和八阿哥相关,皇上没必要和我说,您做主便是。”
“朕想让你最后,去容若的坟上扫一扫。”玄烨道。
觉禅氏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在故意恶心自己吗,哪有一个男人,心甘情愿自己的女人背叛他?
“就明天,一清早会有人送你去,去过回来……”玄烨背过了身去,“三尺白绫还是鸩毒,你自己选。”
“是……”觉禅氏已然热泪盈眶,起身跪在地上,朝玄烨深深叩拜,“多谢皇上成全。”
“容若早亡,是朕心头一痛,当年知道你们的暧昧,虽不至于恼羞成怒,可心里总有根刺。一时赌气,就总把爬山涉水的差事交给他,让他南来北往不停地走,扔在疫情爆发的地方几个月也不管,是朕小心眼。容若若不死,也许很多事都会不一样。”玄烨长长一叹,脱下了手里的珠串递给觉禅氏,吩咐道,“明日你对容若说一声,朕亏欠了他。”
觉禅氏已经被泪水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皇帝的面容,珠串被塞进她手里,还能感受到帝王身上的温存,玄烨一步步朝外走,将出门时,却莫名其妙地背对她说:“朕也不知道,对你对胤禩,到底是对是错,可朕要传承的是江山,便是亲骨肉也不能和江山论轻重。若非朕答应太皇太后不杀子,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就死不足惜。是朕借口对太皇太后的许诺,成全一个父亲的懦弱,把他们都留下了。”
觉禅氏没有言语,瘫坐在地上目送皇帝离去,但这一刻她脑筋很清醒,皇帝方才那番话,不是对自己说,是他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肺腑之言,这本该是他对儿子们说的话,那些不如意的皇子们,全都怪皇帝偏心冷酷,他却无处去说他的无奈。
香荷从外头进来,见主子瘫倒在地上,吓得不知所措,良妃却吩咐她准备一些东西,说明日出门要用,香荷整理下来,发现都是祭扫所需之物,想问做什么用,可她家主子像入定了一般,对外界毫无反应了。
隔天天未亮,冷风卷着雪粒子刮人,皇帝派人秘密来带走了良妃,香荷和其他宫女被软禁不得出门,香荷想去瑞景轩向德妃娘娘求助都不行,天知道她们家主子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京城诸皇子大臣的宅邸随着天色渐明也有了烟火气,他们都要掐着时辰去畅春园议政,皇帝这把年纪了还天天早起,大冬天也不说歇一歇,去畅春园又比紫禁城麻烦,是这些锦衣玉食的人一天里最最痛苦的事。
八贝勒府里,张格格天没亮就起身了,安排下贝勒爷爱用的奶茶饽饽,昨晚说嗓子干,又煮了雪梨茶,之后捧着热水进去伺候,等胤禩出来用膳,已经打扮整齐,他现在几乎每天都在张格格身边,妻子那里虽然也会周到地伺候她,可她终日耷拉着眼神苦着脸,胤禩也不愿去受那份气。
张格格劝贝勒爷喝点雪梨茶,说要把茶水灌在壶里,用保暖的篓子捂着让小厮带着随时可以喝,胤禩笑道:“当差还是有一口茶喝的,我这么精细,该叫人笑话了。”
两人气氛极好,胤禩吃饱了起身要换衣裳,预备立刻赶去畅春园,兜着氅衣刚刚站到院门口,门前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雪粒子很密集,一时看不清,直到近了眼前,才见九阿哥风风火火地跑来,他心里略紧张,而胤禟冲到跟前就说:“八哥,我听说皇阿玛把良妃娘娘秘密从畅春园接走了,我的人跟上了,您现在要不要跟过去?不是回紫禁城,往郊外走了。”
胤禩一脸紧张,背后张格格跑上来,见狐狸毛的围脖递给胤禩,小心地说了声:“风雪大,贝勒爷骑马捂着点嘴,别呛了风。”
他抓过围脖绕在脖子上,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跑,胤禟追在身后,风雪里隐隐能听见在喊:“八哥,我骑马来的,你骑我的马。”
张格格扶着门框站立,她只穿着屋子里的单衣,被风雪吹得脸颊通红,胤禩对她说过心里话,她知道在丈夫的心里,亲生额娘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宅门外,胤禩牵过胤禟的马,跟着他的人就狂奔而去,他害怕父亲会秘密处死他的母亲,他害怕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马匹越走越往陌生的地方去,一路上有胤禟的眼线接应,胤禩最后发现他来到了私家坟地,等再走近时,赫然看清这里是纳兰氏的家墓。
九阿哥的人上前来说:“八贝勒,良妃娘娘连人带车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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