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世代官宦,算是前明朝堂遗留下,到如今仍旧能维持门庭风光的家族之一。但因汉臣侍候新主,面对蒙满宗室八旗贵族的排挤,汉臣大多低调谨慎,年遐龄亦是如此。做官几十年,全靠小心驶得万年船,此刻听梁总管说起攀附皇亲,不禁笑道:“犬子皆已婚配,何况我汉家臣子怎敢高攀皇上的金枝玉叶。”
梁公公笑道:“宫里还有阿哥公主,是地地道道汉家娘娘所生,如今皇族血脉都真真有了汉人血液,皇上满汉一家亲的宏愿可是身体力行地为天下人做表率呢。”
年遐龄忙道:“是是是,万岁仁厚。”一面则说,“可惜犬子皆已婚配,实在是……”
他话说一半,显然是想起什么来,家中玲珑可爱的三岁小女,是正室嫡出的千金,年遐龄老来得女十分钟爱,他本就有意要为爱女未来配一家高门大户,若是如梁公公所说,将来的确有机会能攀附皇亲,笑意深深地看着梁总管道:“公公的意思是?”
梁公公轻扬拂尘,啧啧一笑:“年大人远在湖广,可也不能疏忽了对大小姐礼仪规矩的教养,奴才说话有所僭越,还请您见谅。”
年遐龄怎会觉得梁总管僭越,要说他们这些汉臣世家,能在蒙满大族中立足得一席生存之地,真真是极不容易,他的女儿若能和皇上攀上姻缘,年家往后几代人都能蒙荫庇。虽不知女儿何等福气,能攀上何等高贵的皇亲,但如今开始用心教导女儿,别让妻子乱给女儿指婚攀亲,还来得及。而他们家在汉军旗,家中女儿本就不能随意婚配,可在梁公公点拨之前,他可没敢想,将来能让女儿和皇帝搭上什么关系,年龄也罢,身份地位也罢,总觉得不大可能。
但这次入京述职,同时有各地八旗子弟护送族中年轻女儿入京待选,他一路瞧着那些十三四岁花样年纪的女孩子,这会儿想,皇上近些年宠爱汉家女子,若是等上十一二年,就算把女儿婚配给皇帝,也不算太晚。这样一下,心中有了主意和憧憬,也为家族的未来铺了条路,心中欢喜,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暗暗塞给梁公公,面上堆笑说:“公公拿去买酒喝,若是有那一日,必然再谢公公提点之恩。”
这边厢,岚琪与玄烨在苏麻喇嬷嬷那儿赏花后,直接就在阿哥所门前散了,她一路散步回永和宫,如今德妃娘娘走在宫道上,无一处不规避让道,一样的路,从前她还是乌常在时,可不会这般风生水起。
世易时移,岚琪自己心中对待眼前的人和事也有了变化,对于旁人的尊敬,她已经习惯了。可若说为了自己,倒也未必,而是永和宫所出阿哥公主那么多,为了孩子们的骄傲和尊贵,她也要挺起腰杆。
而此番选秀,皇帝似乎有意晋封后宫,佟妃在妃位上停留数年,她是要接替孝懿皇后成为六宫之首的人,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是该扶到贵妃之位,宫内总要有一个正经说了算的人,而岚琪如今对佟家另有了念想。
她本没有亲上加亲的想法,可是孩子们青梅竹马的长大,温宪三句不离舜安颜,小丫头自己可能还未开窍,但将来若为她指婚别家子弟,她就一定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岚琪并非硬要撮合这一对,只是想若能留着舜安颜给女儿挑选,就再好不过。她早就深谙地位和权利的甜头,如今能利用这一切,为儿女选择最好的姻缘和未来,何乐而不为。
回到永和宫,小宸儿迎出来,缠着额娘说:“姐姐讲明天嫂嫂会抱弘晖进宫,那弘昐来不来呀?”
“弘昐还没满百日,额娘不放心他来,嫂嫂会把弘晖带进来,皇祖母不是一直惦记着吗?”岚琪挽着女儿的手进门,且说六月她还在畅春园时,李侧福晋顺利生下一个儿子,先是女儿再是儿子,倒是开花结果的好福气,而那会子岚琪在园子里闲着,当然会多多表示关心,相比之下又是显得昔日对毓溪疏忽,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又因毓溪已经有了弘晖,既然他们夫妻俩无意,她没有强调要把弘昐放在正院里养,如今李侧福晋自己带着孩子,倒也安生。至于那叽叽喳喳的宋格格,据说胤禛与她也比从前好很多,大概是得到丈夫的喜欢,也不像从前那样张扬爱惹事,儿子的家里如今真正是很齐全美满的。
小宸儿伏在额娘膝头,仰着脖子伸出脸来给额娘看,皱眉问:“额娘我脸上还有麻点儿么?”
岚琪捧着她的面颊亲了又亲,柔柔地说:“额娘多亲亲就没有了,这眉梢上的明天额娘给你画一朵小花儿,不叫人家看出来可好?”
女儿欢喜不已,却缠着说现在就要画,她闲着也是闲着,抱了闺女来,拿胭脂水粉小心翼翼给她画。母女俩说笑时,岚琪想起今天在干清宫外遇见那位年大人,便将环春唤来说:“皇上今日给我们安排了个客人,明天湖广巡抚的年夫人也会入宫,她大概是头一回进宫,你认准了人就陪着她们母女,宫里规矩多别吓着她们,毕竟是皇上请来的,闹出笑话谁都不好看。”
小宸儿问:“谁要来呀?”
岚琪索性道:“明儿有个三岁的小妹妹来,宸儿替额娘带着那个孩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