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出口,胤禛就想起额娘告诉他,那晚庆功宴上太子的不悦,当时是他们众兄弟忽略了太子,却不知这件事与十一阿哥的死有没有关系,至少那晚的事和十一阿哥并不相干。
“我只是一个人去散散心。”被弟弟这样问,太子面上微微尴尬,别过头说,“毓庆宫里太闷了,事实上哪儿都闷,我偶尔会想一个人呆着,那晚又喝了酒,就独自在那里晃悠想吹风清醒一下。”
“您一直在那儿?”胤禛问。
“也不是,我是漫无目的地走到那里,伏在栏杆上想歇口气,冷不丁就看到一个人浮在水里。”太子现在想起来,仍是能吓得脸色苍白,满目惊恐地看着胤禛说,“我当时吓了一跳,想到的就是赶紧跑开,我就跑回毓庆宫去了。等我要睡下了,才听说被捞起来的是十一阿哥,结果那孩子第二天一早他就没命了。”
可现在丧礼都办妥了,彼时皇帝有没有找仵作验尸,结果如何,胤禛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而当年六阿哥胤祚的死,如今看来父亲似乎是同样不了了之,但那一切曾发生在胤禛和太子的眼前,他们都明白,六阿哥是怎么死,是替谁死。
即便年幼时不懂,现在也明白当年的事究竟是谁在幕后操作。他们兄弟之间,早已不能再有童年时的手足情深,只不过都努力维系着表面的和睦。就算胤禛现在来“帮”太子,自己心里也揣着几分不安。
“胤禛,皇阿玛若查到我,他若是不信我,你能不能帮我说几句话?”太子的要求简单又直接,拉了弟弟的胳膊说,“像那年一样帮我,好不好?胤禛,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杀了十一弟,我做什么要杀了他?”
胤禛迟疑着,他总觉得若点了头,就会变成太子的同盟,皇阿玛若真查问,他不站出来就是背叛太子,他若站出来,父亲又要如何看待他?说到底,他被卷入这件事,却站在了比太子还尴尬的立场,明明这一切和他没关系。
“胤禛,你若不帮我……”
“二哥,我会帮你。”胤禛终于做下了决定,严肃地对太子说,“我不能为二哥作证,毕竟那晚的事我什么都没看见,但皇阿玛若不信二哥,我愿意为您说话,我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信得过二哥。”
太子脸上松了好大的劲儿,仿佛气色都恢复了,长舒一口气,拍拍胤禛的肩膀说:“我就知道四弟可靠,兄弟里头,你最信得过。”
胤禛笑着应了几声,便说既然是来看字画的,还是正经看两眼,免得外人闲话,太子连连称是,果真与他欣赏起字画,虽然不过是装装样子,但胤禛还是挑选了一幅,准备送到永和宫去,他进宫就是来给额娘请安的。
永和宫里,当岚琪展开儿子送来的名画,细细看过几眼后说:“问过太子吗,是他自己得来的,还是皇上赏赐的,可别把皇上赏赐的东西放到我们这里来。”
胤禛道:“问过,不是御赐之物。”
见儿子说话时好好地皱着眉头,岚琪猜想该是在毓庆宫说了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放下字画便道:“有没有要对我说的?若是没有,一会儿走出永和宫,把你眉头抚平了再走出去,别让人看着四阿哥忧心忡忡,像是有什么大事。”
胤禛苦笑了一下,竟直接坐到了岚琪身边,母子俩好久没有这样互相依靠了。岚琪虽知儿子还不足二十岁,青春年少尚有几分未脱的稚气,可他毕竟自立门户有儿女妻妾,也上过战场经历风雨,平日在众多人的场合看到儿子时,真真觉得他就要长成参天大树,可是突然这样一下,又觉得儿子还小,还要她这个做娘的来保护。
“怎么啦?”岚琪温柔地问,满面笑意地说,“这事遇见什么麻烦的事了?家里?”
“家里好好的。”胤禛笑,“您放心,毓溪的身子不赖,岳母虽说大夫曾经讲毓溪的身子经不起怀孕,现在看着她没什么不好,早几个月她不知道的时候也没有不舒服,可见这两年已经把身子调理好了。”
“那就好,你要多心疼她,女人家怀孕很辛苦。”岚琪笑悠悠说,“额娘和毓溪一个年纪生下的你,额娘能多子多福,将来你们也一样。”
胤禛点头,但面上的喜悦渐渐散去,他又犹豫了一刻,终于说:“额娘,我有件事不明白怎么做才好,可是问你我又觉得丢脸,怕您嫌我没用,可我更不想到后来,被皇阿玛埋怨。”
“额娘嫌你什么,你都是做阿玛的人了,你说说,你会嫌念佟吗?”岚琪温和地笑着,“任何事只要你乐意,额娘都愿意听。”
“是十一阿哥的事。”胤禛终于决定说出口,如今的他羽翼未丰,宫内宫外都尚没有能够任他调配利用的人手,也没有铺张开庞大的人脉,虽然他涉世尚浅,但在宫里在书房那么多年,好些事看也看懂了,他不着急自己如今手中没有这些,假以时日,一切都会有的。但现在问题出了,自己没能力解决,也是现实。
岚琪听罢儿子的话,才晓得那晚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子虽然口口声声说和他不相干,但岚琪心中是见到过那个把王氏活活掐死的太子的,也许太子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杀过人,但他的确疯魔起来会杀人,并非心中早有偏重而不信太子,是眼下没有任何人牵扯到那晚的事,只有太子,这要怎么证明和相信他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