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赶紧把门关了。”岚琪听见梁公公在嚷嚷,旋即永和宫的大门便轰然合上,御辇和随行的人都被挡在了外头,门里乱糟糟的,有人七手八脚地来搀扶皇帝和她自己,岚琪顾不得那么多,只管跟着一道进了屋子,可众人把晕厥的皇帝放在床上,太医在榻边围了一圈,她根本插不进手。
“德妃娘娘。”梁公公跟到身边来,岚琪这才回过神,紧张地问,“皇上到底怎么了?”
梁公公道:“回娘娘的话,乌兰布通是丘陵草原,作战之地草高林密多是沼泽,大军饮水多以沼泽地积水为主,那日皇上深入军营与将士一同吃住,结果感染了痢疾。”
“痢疾?”岚琪心头突突直跳,痢疾可大可小,回眸望一眼虚弱昏睡的玄烨,心如刀绞。
梁公公见德妃娘娘紧张,自责没把话说清楚,又继续解释:“万岁爷得的是寒湿痢疾,娘娘放心,大症候已经过了,现下只是虚弱未愈,加上心中不豫,万岁爷是一路强撑着回来的。”
岚琪没多问玄烨为何心中不豫,只是喃喃:“你不是太医,我如何信你?”
但很快,那群围着皇帝的太医就退下来向德妃娘娘禀告,说皇帝只是过度疲劳而昏睡过去,脉象安稳,痢疾之症已有所缓解,请岚琪放心。
“你们不要大意,随时候命。”岚琪忧心忡忡,一面吩咐太医们,一面就让环春拿皇帝平日留在永和宫的干净衣裳来替换,屏退了闲杂人等,亲手为昏睡的人抆洗身子,又嫌弃方才穿了外头的衣裳就躺下,索性里里外外都换干净。
再吩咐永和宫里一切器皿往后每日要用滚水煮两遍,十三十四阿哥和小公主的饮食饮水都要仔细,且呆在自己的屋子不许出门,自然永和宫对外,也闭门谢客不许任何人进入。
等所有的事都妥当,宫内再次恢复井然有序的模样,已经是大晌午。岚琪昨晚一夜未眠,又忙活这一阵,自己也觉得有些吃不消,连用午膳的胃口也没有,知道孩子们安好后,便坐在榻边陪着玄烨。伸手轻轻摸着他瘦了好些的脸颊,自言自语又似与玄烨说话,不知不觉就伏在他身上睡过去。
再醒来时,是感觉到有冰凉的手在抚摸面颊,岚琪从梦中一惊,清醒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待看到玄烨苍白皴裂的嘴唇弯起亲昵熟悉的笑容,她的眼泪瞬间涌出,清晨一切记忆都苏醒过来,梁公公说的话都记起来,心疼得都要碎了。
却听得玄烨声音沙哑地说:“傻子,哭什么?朕不是回来了。”
“弄成这样子回来,吓死我了。”岚琪哽咽,抓着玄烨冰凉的手,他的手何时这样冰冷过,强壮的男人身上热气,似乎还在惧寒发抖,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用自己来温暖他,尽可能地拥抱他的身体,整整一个多月不论面对什么消息都没掉眼泪的人,一时止不住泪水,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才抽抽搭搭说,“还以为皇上会身披铠甲,坐高头大马,威武霸气荣光万丈地归来。”
玄烨虚弱地笑出声,手中摸索着找到岚琪的脸颊,把她柔滑的肌肤握在掌心,这是可以让他安宁的触感,似乎又疲倦得想要睡过去,缓缓惬意地合上双眼,口中喃喃:“朕能回来,能走进你永和宫的门,你还不知足呐?你管朕是怎么回来的,要紧的是,让你等我回来的话,到底做到了是不是?”
“是。”岚琪应了,抹掉自己的眼泪,抬眸见玄烨又要安睡,给他盖好了被子,轻轻揉捏胳膊让他放松,一改方才的哭泣,温柔地说着,“到家了,不怕,你安心歇着,过几天我就能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才好。”
玄烨还未入眠,面上露出幸福地笑容,很轻很轻地说着:“你当是养儿子呢?”
那之后,岚琪衣不解带地照顾在玄烨身边,几乎与他同起同卧,药一口一口喂,饭一口一口哄,永和宫大门紧闭不见外客,整整两日,皇帝的身体有了很大的起色,可外头的女人们,朝廷的大臣们,再也按捺不住。皇帝回銮两日却陷在永和宫不出,渐渐谣言四起,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罹患重病归来,且现下连太子都见不到皇帝,都说德妃霸占了皇帝另有所图。
可是皇帝依旧逗留在永和宫内,直到五日后,才直接在永和宫召见了几个大臣说话,太子也在永和宫见了父亲,至于妃嫔们,除了荣妃、佟嫔之外,再无旁人见到圣驾。
而皇帝召见大臣头一件事,就是要将舅父佟国纲归葬京城,更令诸皇子届时亲自去迎接,葬礼诸事的细节一一叮嘱。同样是一代悍将功臣,皇帝舅父身后的待遇,比起昔日安亲王这个宗室亲王,竟似云泥之别,悬殊太大,可这是皇帝的旨意,谁也不敢多是非。
而眼下皇帝得胜归来,身体也逐渐康复,帝王之气只聚不散,比从前更具震慑山河之势。
养在永和宫,事事安心,岚琪照顾人最体贴温柔,谁人不贪恋安逸舒心的日子,若非有江山子民扛在肩头,玄烨也不愿离开这里,更经历一场生死,经历一场酣战,他趁这功夫停下心思,沉静地思考了许多事。
只是服侍病人最最辛苦,岚琪自己气色渐渐也不大好,玄烨都看在眼里,中秋前他已可以下地走动又恢复得生龙活虎,便心疼搂着憔悴的人儿说:“朕好了,你可别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