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氏、袁氏入宫以来,因位份尊卑,岚琪不曾踏足她们的院落,头一回来,竟是寒风飒飒的深夜,暖轿在院落前停下时,王常在穿着屋子里的常衣就等在门口,连一件大氅都没拢,灯笼下美人儿冻得瑟瑟发抖。
“袁答应还好吗?”岚琪问。
“回娘娘的话,妹妹她就是一直哭,吵着想见小公主。”王常在低垂着脑袋,无奈地说,“臣妾劝了好久也没用,方才闹得寻死觅活的,臣妾吓坏了,怕她真有什么事,所以想禀告娘娘知道一声。”
“进屋说吧,你冻坏了。”岚琪淡淡一言,拢着大氅往屋里走,这一处院子虽小,但也是两进的规格,王常在住前头,袁答应在后头住着,一行人走进袁答应的屋子,昨儿她才分娩,屋子里好些东西还没撤下。
床榻上,袁答应缩在宫女的怀里嘤嘤哭泣,宫女告诉她德妃娘娘来了,她也没什么反应,王常在上前拉她,竟被她甩手推开,闹得十分难看。
有人给德妃娘娘搬来座椅,岚琪在床前端坐,但听王常在轻声说:“这大半个月来,妹妹每天精神都不好,疑神疑鬼担心自己立刻就要生,太医一天好几次地闹,昨天分娩后昏睡过去,醒来就一直哭,说臣妾和宫女们抢走了她的孩子,说她的孩子活不了了。”
“小公主在阿哥所里,苏麻喇嬷嬷如今掌管阿哥所的事,公主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岚琪面色严肃,看着床榻上缩成一团的袁氏,记得她们姐妹俩先前都是文静柔顺的人,突然闹成这样,换做谁都觉得奇怪。
“把孩子还给我……”袁答应窝在宫女怀里哭,宫女一遍遍跟她说德妃娘娘在,让德妃娘娘做主,可她好像没什么反应,岚琪看着看着,就觉得她精神不大对。
自己当初生四阿哥后,情绪萎靡过一阵子,连束腹带都不肯绑,跟布姐姐见天地闹,而那段日子正好太子出痘疹,三宫六院都禁足,她在屋子里闹外头的人也不知道,但后来总算缓过来,可即便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是袁答应这模样。
“娘娘?”此刻众人看德妃娘娘起身凑近袁答应,都不禁想要阻拦,可岚琪已经走到她面前,袁氏惊恐地看着她,咽喉间粗粗地喘息着,显然十分得害怕。
“袁妹妹,还认得我吗?”岚琪倏然抓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放开我!”袁答应尖叫着挣脱开岚琪的手,钻在宫女怀里大哭,依稀听见说“平贵人要来杀我,她要来杀我的孩子……”
岚琪闻声皱了眉,周遭的人都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再发出动静,只听袁答应哭着:“她要来杀我了,平贵人来了,把她赶走……”
“她平时也这么说?”岚琪怒视王常在,王常在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只是偶尔会提两句,这话臣妾还是第一次听说。”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岚琪再问,可王氏被德妃一吓唬,泪水涟涟不能言语,环春示意闲杂人等下去,从旁将王常在搀扶起来,温和地说,“常在不要哭,娘娘是担心您和袁答应呢,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跑来了,您有什么话,只管对娘娘说。”
柔弱的女人好容易安静下来,抽抽搭搭说:“前几天平贵人送东西来,把袁妹妹吓坏了,那天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臣妾不敢宣扬,以为她过几天能好的,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送来什么东西?”岚琪努力按捺住性子。
“是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可里头夹杂了一只白色的娃娃。”王常在哭着跑去袁答应的柜子前,从很深的地方掏出一只布包,环春拿来在岚琪面前展开,一只白色的布娃娃,上头写了生辰八字,满身的针眼,还不知用什么畜生的血染得已经发黑。
环春怕污了主子,等她看过后便拿得远远的,王常在则哭道:“是夹杂在平贵人送来的礼物里,袁妹妹看到就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这生辰八字是袁妹妹的,她就一直觉得平贵人要杀她和孩子。”
“又是这些伎俩,宫里就不能玩儿点新鲜的。”这样的话似曾相识,岚琪冷然一笑,可再看哭泣的袁答应,心里不经意地冒出别的念头,面上则叹了一声说,“再让太医瞧几天,还是不好的话,再让皇上知道,看之后如何处理,眼下漠北正吃紧,皇上心里烦,不要拿后宫的事再去烦他。”
王常在应着,岚琪又叮嘱她几句,离开前吩咐环春把那只娃娃带走,再没有说其他的话。王常在一路将德妃娘娘送出门,永和宫的人一走远,她就立刻跑回后院,屋子里袁答应已经在抆脸,瞧见她回来,急着问:“娘娘会信吗?姐姐,我刚才都要吓死了,德妃娘娘看着不说话,那眼神像要把我看穿似的。”
王常在捂着心门口说:“我瞧你哭得很像呢,甩开娘娘的时候我都以为你真的疯了,娘娘她那么紧张,肯定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