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恐入秋后园内叶黄花残的景象惹人悲伤,皇帝原定过了夏天就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回紫禁城,奈何太皇太后之前病一场,皇贵妃的身体也才见恢复,又有德妃安胎,七八月显然是走不得,皇帝回宫的日子,再一次延后。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凉爽,这日皇帝从畅春园下旨意到六宫,说太皇太后和太后想念孙儿们,让宫里人送诸位阿哥公主到园子里小聚,为不耽误念书只来请个安就立时要回去,逛不逛园子也是另说,皇帝要他们来是解祖母思念之情,并不是让孩子们玩乐。
阿哥们要后日才来,这几天苏麻喇嬷嬷在凝春堂带着宫女们研究菜式,说太皇太后心疼孩子们读书辛苦,难得过来,想给他们准备些好吃的好玩的,虽然玄烨一本正经,可到了凝春堂,就由不得他了。
今天岚琪到跟前请安后,因闻见太皇太后的药味一阵恶心,老人家就让荣宪公主送德妃回来,路上荣宪问她:“德娘娘,后天只是弟弟们来,我额娘来不来?”
岚琪笑看她,知道母女俩是吵了架后分开的,荣宪这几天还好些,刚来园子里时,每天都闷闷的,连温宪都黏着自己说姐姐好凶,岚琪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但杏儿费尽心思做出这样的事,岚琪不能一时心软,就破坏她的计划。一样都是孕妇,杏儿正为自己在刀尖上走着,而自己却在这里安逸地过着日子。
因为岚琪安胎,荣宪来后又一直跟着太后或太皇太后,两人不曾好好说过话,此刻荣宪送岚琪回来,侍奉她在榻上躺下歇息,一面在边上坐了。宫女们捧水来伺候洗手,公主举手投足十分优雅,岚琪看着啧啧道:“姐姐也要多帮我管管妹妹,你这些规矩礼仪,也让温宪尽早学起来才好,那丫头就是个皮猴子,哪儿有半点公主的模样,我急得不行。”
荣宪笑悠悠:“这些妹妹早晚能会,现在还靠她在太祖母跟前承欢膝下,她软软地撒个娇,太祖母和皇祖母都能多吃一碗饭呢。”
岚琪笑而不语,温宪虽皮又霸道,的确是很会哄人,天天哄得太皇太后和太后高兴,难怪太后那么宠溺她。而有件事岚琪一直没敢计较,便是这丫头小小年纪,分例已经多于诸兄弟姐妹很不一样。她婉转地问过太后为何会如此,太后笑悠悠说起初是底下的人巴结,渐渐成了定例,皇帝也知道,且女孩子家的事不用太计较,她都帮孩子把东西折了银子,攒着将来好做嫁妆,似乎太后早已经在筹谋孙女将来风光大嫁的婚礼了。
此刻环春奉上来茶水点心,荣宪贴心地问岚琪是否闻见味道会不舒服,岚琪的害喜是一阵一阵的,刚不巧太皇太后那药味儿闻不得,此刻小桌上的东西都没什么大碍,还指了一盘雪粉糯米团子让荣宪尝尝,笑道:“里头的桂花馅十分清甜,面皮又糯又韧,温宪一口气能吃三四个。”
荣宪看了看,伸手要拿,还是放下了,垂首笑道:“额娘说不能吃太多甜食,身子会发胖,这会儿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得精致不能多,甜食并无益处,能免则免。”
岚琪记得当年自己初产后情绪不稳,哭闹着不肯绑束腹带,彼时荣妃让自己摸了一把她的纤纤柳腰,做额娘的本就十分自制,眼下会如此教育荣宪,她一点都不奇怪。想想荣妃,即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侍奉皇帝,依旧保持着自己窈窕美丽的模样,对岚琪来说,也是后半辈子该警醒小心的事。
“拣你喜欢的吃几口就好,吃几口不会胖,回头陪着温宪玩一会儿,那小魔王上蹿下跳的。”岚琪温和地笑着,也不勉强荣宪,自己端起花茶来喝,才放下茶碗,荣宪轻声道:“德娘娘,皇阿玛,会像喜欢您一样喜欢章答应吗?”
岚琪愣住,略有些尴尬,对着荣宪说不得假话,孩子早就看得明白他父亲的情深情浅,自己的额娘并不算得宠,兴许在她心里,也渴望母亲能像德妃一样得到父亲的呵护。
“怎么说呢?”岚琪勉强一笑,“我们都是侍奉你阿玛的人,地位虽有别,可都是一样的。”
荣宪略略有些失望,可她明白,凭什么要长辈回答自己这样的话,想了想又道,:“我真的没有撞章答应,她能那样胡说,一定是别有用心的,眼下额娘一个人,我真担心她会被章答应欺负。额娘是谨慎小心的人,可章答应张牙舞爪的,做出什么根本不计后果,您说她那天为什么要那么摔一下,真的见红了呢,孩子差点就保不住,不然额娘也不会那么生气,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责怪我。”
再次提起那件事,岚琪依旧心惊胆战,为杏儿捏把汗,她觉得杏儿不至于牺牲孩子来与荣妃闹翻,可事实却是差点保不住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来日相见才能知道,可即便等她回宫,她和杏儿已经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又有什么机会才能好好说些话,心疼她为自己的付出,希望她不要像觉禅氏被贵妃虐待那般,被那几位欺负。
“德娘娘,我想等弟弟们来给太祖母请安后,和他们一道回宫里去,入秋了宫里好些事要忙碌,也要准备年末节庆,额娘一定忙得不行,我想去帮帮额娘。”荣宪手里捏了一块枣泥鱼翅糕并不吃,垂着脑袋嗫嚅,“就怕额娘还在生气,不肯理我。”
说这话,公主漂亮的眼睛里落下眼泪,岚琪心疼不已,荣宪却越哭越伤心,好半天才抽抽搭搭说:“再过几年,我和纯禧姐姐就要嫁人的,不知去哪个番邦或去草原哪个角落,往后一辈子还能见额娘几次,我真是想天天陪在额娘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