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人少,真掉下去可就不好了。”觉禅氏淡淡一笑,见章答应抓鱼那只手的衣袖湿了一大片,眼下天还没完全暖和,不免好心道,“章答应住在何处?我和易答应的住处就在附近,若是不嫌弃,去我们那儿烤烤火,让你的宫女回去给你取一件衣裳,又或者拿我们的替换也一样,你这身衣裳再穿下去,可要着凉了。”
章答应这才察觉自己衣袖这块儿全湿了,尴尬地笑了笑,一旁小雨怂恿了两句,便捧起装了鱼的小茶缸跟过来,待到了觉禅贵人的住处,因等不及小雨来回跑一趟拿衣裳,翻了一件贵人半新的宫装给章答应换上。
换了衣裳后,章答应立在穿衣镜前抚摸着袖口领子等各处的暗纹,这一身水湖蓝的宫装本没什么新奇,但觉禅贵人用同色的丝线混合银线在原本平平无奇的面料上绣花,将缎子上原有的花色凸显出来,举手投足间银线闪耀光芒,真好像一汪湖水上波光粼粼。但是乍一眼看,也瞧不出这衣服哪儿与众不同,但穿上身直觉得雍容端庄,显出一个宫嫔该有的模样,而章答应方才脱下的那身衣服,总看着还像个小姑娘。
章答应和其他人一样,衣裳大多是宫里做的,针线房里要管那么多主子的衣裳,哪儿有闲心去研制漂亮新颖的款式,送来的衣裳总是规规矩矩,甚至一样的缎子扯出一样的衣裳,偶尔几个答应常在,还会穿得一模一样。可宫里的女人除了伺候皇帝,就是等着伺候皇帝,时时刻刻都要漂亮好看,人人都在衣服首饰上花费心思,但又有几个,能有觉禅贵人的品味和灵巧。
“你若是喜欢,送给你吧,我只穿过一两回,你不嫌弃就好。”觉禅贵人见章答应对衣裳爱不释手,倒是大方,“我们身量倒是差不大多。”
章答应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喜欢,不说要不要因此吸引皇帝,女人家那个不爱漂亮的衣服,她也不例外,一时高兴,红着脸连声道谢。
易答应知道这边有客人,因身子不大舒服不过来,打发宫女送来几件点心,觉禅贵人晓得易答应境况不怎么宽裕,自己到了延禧宫后她才好些,如今能有闲钱置办点心招待客人,就不愿拂了她的心意,邀请章答应:“坐下喝口茶吧。”
难得觉禅贵人也会招待客人,而章答应似乎穿上漂亮衣裳后,变得比先头稳重许多,捧着茶杯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衣服。觉禅氏笑而不语,想起来曾听说这个章答应从前在瀛台饱受虐待,和自己当初在宫里被人欺侮一样,但如今都衣着光鲜的成了皇帝的女人,更分别生有一个阿哥,人的命运真是很神奇,不论今日你是跌入低谷还是攀上高峰,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此时,放在桌上的茶缸里有鱼儿扑腾发出声响,章答应好奇地望了几眼,见鱼儿活蹦乱跳的,才安心,又嘀咕说死水里鱼儿能不能活得久,觉禅贵人便打发底下小太监去给章答应弄些水草来,说只要鱼不多,勤于换水再养些水草,大概能活得久。
章答应连声道谢,又笑道:“也不知道公主还想不想要这小鱼了,那天缠得厉害,公主性子急,急了就哭闹,结果鱼儿没得到还被娘娘训了几句,臣妾看着真心疼,就惦记着了。”
觉禅氏笑道:“你对娘娘的事,很尽心啊。”
“臣妾的命是娘娘救的。”章答应骄傲地说着,“没有娘娘,臣妾大概早就被那些婆子打死了,现在能和您坐着说话,其实时时刻刻都觉得梦一样,就算在娘娘那儿看到十三阿哥,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孩子真是我生的吗?”
“是吗?”觉禅贵人是通透的人,不知是否与章答应的际遇相似,一时话多,说道,“我想娘娘并不期待别人对她报恩,大家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足够了。”
章答应欣然一笑:“您说得不错,反正只要看着娘娘好,臣妾就心满意足。”
觉禅氏静静地望着她,看着章答应姣好的面容,开朗活泼的个性,忽而心中一个激灵闪过,让她浮起几分焦虑不安,更是微微蹙眉越发仔细地打量这个小答应,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并不单纯,眼神飞舞间,自有她的心思在流转。
“觉禅贵人,臣妾不能久留,盼着把鱼儿送去给温宪公主,盼着她喜欢呢。”章答应笑着,起身行礼告辞,觉禅贵人不勉强,看着她捧了鱼缸雀跃地走出门。
但似乎章答应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摆出端庄的模样,还伸手抚平衣裳,真是很喜欢这件衣服,随后才欢喜地带着小雨往太后那里去,等着把鱼儿送给公主。
一路过来,看到路边冒出的新鲜野花,娇嫩可人,章答应摸摸自己的发鬓,又看看身上的衣裳,便让小雨摘几朵来,放下茶缸戴在发鬓边,问小雨好看不好看,嘻嘻笑笑,又说公主一定也喜欢这些花,要小雨再采一些,好和小鱼儿一并送过去。
这边厢,皇帝刚从太后处请安离开,因天气宜人不曾坐轿子,领着一行人不疾不徐地散步回去,打从这边经过,被笑声吸引,远远瞧见漂亮的宫嫔立在树下,身量婀娜衣衫靓丽,那身水湖蓝的衣服宛若真正一汪湖水,阳光下稍稍扭动腰身,便似见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