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觉禅氏定住了,香荷也知道纳兰容若是主子的亲戚,从前还请纳兰大人帮过忙,突然听说死了,也觉得不可思议。
几位常在答应慢慢走上来,朝觉禅贵人欠身行礼,见她不走,便告辞先行,一面继续她们之间的谈话,大概是有人问了什么,但听一人说:“还能有几个纳兰大人?明珠府的纳兰容若呀,没想到皇上今天提也没提过,还以为纳兰大人被器重,皇上会有所表示。”
“兴许表示了,不过咱们不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
字字如针,从耳朵钻入心里,觉禅氏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是谁,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这么多年来支撑她挺直脊梁的信念消失了,纤柔的身体轰然坠下,吓得四周人惊慌失措。
这边岚琪正往慈宁宫去,突然听得身后嘈杂,众人都转身看了眼,那边围着的人多,瞧不真切,有小太监跑过去看光景,回来道:“娘娘,是觉禅贵人中暑了。”
荣妃嘀咕:“她还真是娇弱。”
边上不曾走远的惠妃闻言却是一个激灵,知道必然不是中暑那样简单,今早容若病故的消息传进宫时,她也惊愕得说不出话,更何况觉禅氏。
“我去瞧瞧,你们只管去慈宁宫吧。”惠妃让她们先行,自己往这边来,只见觉禅氏跌在香荷的怀里,人尚清醒,但双目含泪面色如纸,看得她心惊肉跳,生怕叫旁人察觉出什么,忙唤手下的人,“咸福宫太远,先送去我那儿,让太医来瞧瞧。”
若是平日,觉禅氏断不会跟惠妃回长春宫,但此刻的她看似清醒实则早已糊涂,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念头也没有,只等被送到长春宫偏殿的床榻上,也没醒过神。
这边折腾好了,就有人来慈宁宫告知荣妃一声,恰遇荣妃和布贵人从慈宁宫出来,她们把岚琪送到这里就好,之后太皇太后必然有话要单独和她讲,她们不用在跟前听,布贵人忧心忡忡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缓过来了,若是强撑才更可怜,臣妾还宁愿见她掉眼泪,刚才那些微笑,实在瞧的心都碎了。”
荣妃则叹:“哪能强求十天半个月就缓过来。”
大热天的慈宁宫幽静清凉,竹篾的气息混合着药味弥散在每一个角落,岚琪缓缓走到门前,却停下了。
犹记得第一次为太皇太后侍疾,她急匆匆跑来,进门和玄烨撞个满怀,彼时玄烨面上的神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可如今再也回不去那段时光,皇帝不一样了,她乌雅岚琪也早就不同。在此之前她相信玄烨说的,一步步往前走就能走到未来,可眼下的她,却希望能时光倒转,让她再好好疼爱一回自己的孩子。
门前竹帘打起,苏麻喇嬷嬷出来,她去永和宫看过德妃两回,今日见她自己能来了,可是憔悴成这模样,不等说话眼睛就红了,上前来挽了手道:“主子才吃了药,正念叨奴婢去永和宫瞧您好不好。”
“嬷嬷辛苦,都怪我不好。”岚琪嘴角有笑容,可正如布贵人所说,她笑得太可怜了。
嬷嬷拉着她的手进了门,寝殿内搁置了许多冰块,与室外俨然两季分别,岚琪走来慈宁宫身上已微微出汗,她身子本虚弱,不禁打了个哆嗦,嬷嬷看在眼里,便让小宫女去拿一件风衣来。
“主子,瞧瞧谁来了。”嬷嬷拉着她到太皇太后的榻前,病弱的老人正闭目养神,嘴边慵懒地说,“谁呀,出个声儿我听听?”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一大早的,您怎么又歇下了?”
柔柔的声音传过来,老人家颤抖了眉头,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岚琪立在跟前,瘦弱憔悴的人不见从前的模样,心里头便是一阵阵的痛,她稍稍伸手,轻轻唤了声:“孩子,你来啦。”
“太皇太后。”岚琪伏到她身前,被老人家抱了满怀,背脊上是她温柔的抚摸,耳边听见她一声声说,“你再不来,可就见不到我了,你怎么那么狠心呢?若是早知有今日,这十年何必在我身边,让我在这人世上,又多一个牵挂呢?岚琪啊,你太狠心了。”
“太皇太后……”岚琪又哭出声,虽不是昨晚在玄烨怀中那样毫无顾忌地宣泄,此刻的眼泪,也流尽心中的痛苦,太皇太后搂着她说,“哭吧,眼泪流干了,你才不会痛,你要好好活着,连带着胤祚的份儿,好好活下去。”
嬷嬷悄然退下,让送风衣来的宫女不必拿进去了,一行人都退出来,却见阿哥书房里的人跑来说:“嬷嬷,大阿哥和太子打起来了,您看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