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的话不无道理,惠妃自己也不曾真正安心过,这一年她冷眼看着,觉禅氏不知为何对纳兰容若不再有牵挂,似乎已经情断义绝,且不管温贵妃怎么折腾,她自己都好好活得又精神又体面,那架势,仿佛也要在这紫禁城里争口气,让她不得不防。
毕竟皇城之中,美丽的容颜虽非万能,可没有姿色也万万不能,觉禅氏正当鲜花怒放的年纪,正在最好的时光里。
“皇上这一去一回,我挺着肚子,回銮后也不能侍奉陪伴,又要一年光景不能近身,等我把孩子生下来,皇上大概都要不记得我了。”宜妃对这一胎孩子比不得九阿哥那般珍惜期待,总是觉得这孩子碍着她的前程,要是也能陪伴皇帝走一遭,她笃信自己能爬上泰山。
惠妃则道:“说起来,明年开春又该选秀了,可到如今皇上和太皇太后还没有明确的示下,内务府户部礼部也不见动静,这是不选呢,还是不在春里选?”
宜妃瞪大了眼睛问惠妃:“怎么又要选,佟嫔她们不是才进宫?”
惠妃且笑:“都是康熙二十一年的事了,明年二十四年,算算日子,妹妹你十四年进的宫,眨眼也十年了,”
“十年了?”宜妃怔然,她竟然已经要入宫十年,下意识地跑去镜子前看看自己的容颜,摸着脸上的肌肤,心酸地问惠妃,“姐姐,我是不是老了?”
“比起新人是不小了,可到底还在年轻的时候,别自己吓自己,好好保养,来日方长。”惠妃嘴上这样说,不由自主却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今日晨起照镜子,又见多了一道细纹,深宫里保养得再好,也敌不过春秋逝去,再如何瞧着年轻漂亮,真正往十几二十岁的人身边一站,岁月就写在脸上了。
沂州这边,皇帝连日忙于开设粥厂、赈济贫户之事,实则朝廷早有此举,本为抚恤贫民之意,但奉行日久,经管各官大多视为虚文,以致赈济之事如同虚设,百姓并未从中受惠,遂下严旨:“令部院严饬巡城御史及司坊官员,必令亲视散给,毋得假手胥役,侵渔虚冒,务俾小民均沾实惠。”并称如有违犯予以治罪。
忙碌两日,下一站将至桃源县视察黄河北岸工程,是日临行前夜,玄烨看完送来的周章,忙完各项事务,梁公公来问皇帝夜里何处歇息,玄烨问德妃休养如何,等不及梁公公去问,便亲自往岚琪的住处来。
之前登泰山,之所以圣驾十一日傍晚才返回山脚下,实因上山容易下山难,皇帝和随行侍卫武将尚可,德妃却脚软得不能往下走台阶,一步步路走得辛苦又缓慢,至地势稍缓处就被抬下来,而若非是对她,玄烨恐怕早就没耐心。也因如此,岚琪之后几乎不在人前出现,实在是伤了筋骨。
这会儿玄烨过来,门里玉葵见圣驾到了,赶紧要进去禀告,玄烨先问她家主子在做什么,玉葵笑嘻嘻说:“环春在给主子揉腿,太医说一定要把筋骨揉散了才好,都好几天了,主子一直怕疼不让奴婢们上手,可这又要出发了,不揉揉可不成,娘娘疼得呲牙咧嘴的。”
玄烨脱了外衣径直进来,见岚琪面朝里趴在榻上,环春跪坐在一旁给她捏着腿脚,环春稍稍用力,床上的人就颤抖挣扎,玄烨示意环春下来,岚琪察觉动静,还欢喜地问她:“捏好了吗?真的好了吗?”
可不等环春出声,大腿后侧的肌肉被重重捏了两下,疼得岚琪整个儿抽搐起来,转过身要怪环春,乍见玄烨含笑坐在边上,直叫她又羞又气,可耐不住浑身散了架似的疼,软绵绵地伏下说,“皇上别欺负人,臣妾疼死了,这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连背上都疼。”
玄烨见她可怜兮兮,坐近些把她抱着伏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揉捏她的背脊和胳膊,这样的力度岚琪觉得很舒服,正惬意地闭上眼睛要享受,猛然又惊醒,她这是作死么,让皇帝伺候她?赶紧挣扎着要爬开,被玄烨拍了一巴掌屁股呵斥:“乱动什么?你身上的筋骨都硬得跟石头似的。”
“现在想想,荣姐姐她们都佩服臣妾,可要再来一回,臣妾绝对不逞强。”岚琪不敢再乱动,又后悔着嘀嘀咕咕说,“臣妾都想不起来,是怎么爬上去的了。”
玄烨却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她每一个求助表示自己快不行的眼神,可两人稍稍对望一会儿,人家就又咬牙迈步子了,要说最后一段路,玄烨的确是逼她了,可这人还真扛得住,硬是走到顶。那一段经历对玄烨来说,弥足珍贵,可是岚琪却说,她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