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直到除夕前才真正离开永和宫,如此必然让德妃遭六宫侧目,唯有皇贵妃知晓皇帝是在永和宫养病,玄烨不瞒着她,便是怕她心里不自在,且只有皇贵妃对此不以为意,底下头妃嫔再如何嚼舌根子也成不了气候。
之后除夕元旦,宫里繁文缛节不少,岚琪几乎天天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应付着皇室亲贵的送往迎来。元宵前的日子,皇帝时而入后宫,咸福宫居多,景阳宫、储秀宫等皆无定数,总算不再是德妃独宠。
但即便如此,女人们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拿永和宫做谈资,算算日子她侍驾以来已近八年光景,不知究竟是什么狐媚功夫,能让她盛宠不衰。可皇帝永远不会喜欢多嘴多舌心胸狭隘的女人,她们说得越多,自以为皇帝听不见,实则不知不觉中把皇帝推得更远。
元宵前一日,玄烨入宫向祖母请安,因知岚琪在慈宁宫,一时兴起,亲自往御花园来折梅,御驾方至,却见前头有妃嫔一行出来,听见温言软语说:“胤禩慢些走,小心雪钻进裤管里了,额娘抱你可好?”
皇帝立定,看见是许久不见的惠妃和八阿哥从园子里出来,惠妃那边乍见圣驾,也是一惊,赶紧抱着孩子过来行礼,玄烨说雪地里不必多礼,抱过八阿哥说了几句话,小阿哥聪明伶俐漂亮可爱,玄烨很是喜欢,见惠妃安静地立在一旁,想起中秋前的事,知道她近来安分守己,面上的客气还是愿意给的,便问:“园子里都是积雪,你们来做什么?”
惠妃微微垂首,口中道:“胤禩吵着要折梅,臣妾带他来瞧瞧,可惜臣妾没力气抱他,白走了一趟。”
“朕带你们去一趟,正好朕也要折梅送去慈宁宫供皇祖母赏玩,让胤禩也折一枝孝敬太祖母。”玄烨说着,抱着儿子往里头去,惠妃脸上有受宠若惊的兴奋,但眼珠子一转,一股寒意从眼底漫出,可不等身边的人瞧见,她已收敛神情,就赶紧跟上皇帝往园子里走。
皇帝抱着八阿哥走在前头,八阿哥时不时伏在父亲肩头看身后的惠妃,欢喜得咿咿呀呀,惠妃朝他比了个嘘声,示意孩子不要出声,胤禩果然乖巧聪明,立刻紧紧抿住双唇不说话,一行人往梅花盛开的地方走,可果然如惠妃所料,皇帝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听灌木相隔的梅林里传出温贵妃的声音在说:“挑选好的攒起来送去干清宫,觉禅贵人你帮着看看,他们没眼光。”又听剪子咔嚓声响,温贵妃又道,“我们竟是晚了几天,那些女人们真能学样,不过是德妃剪了几支,一个个都跟着来糟蹋,瞧瞧这片光秃秃的,难看极了。”
玄烨抱着八阿哥再要往里头走,温贵妃的话再次传过来:“皇上为何就不愿再咸福宫多住几天,我留他也没用。那天听几个贵人常在讲德妃必然是闺房功夫了得,才狐媚皇上能夜夜住在永和宫,可我看过内务府的档,年前皇上在那里那么久,并没有几次记录,你说是他们真没什么,还是乌雅氏哄得皇上给她留情面不记?德妃才没了个女儿,皇贵妃和宜妃都有了,她肯定急死了。”
里头没有人应温贵妃的话,几下踩雪的声音后,听她啧啧道:“你瞧你只是戴一朵梅花,却衬得整个人好像冰雪做的,论姿色乌雅氏真是及不上你,难道她真的是狐媚功夫了得?你想她长得不过,夜里再会伺候人,一定是这样。”
但听觉禅氏的声音说:“娘娘,在外头可要谨言慎行。”
只是这句提醒已经来不及了,玄烨转身将八阿哥抱给惠妃,冷着脸仿佛连同她一并怪罪似的说:“朕有事先走,你们也不必再折梅送去慈宁宫。”
皇帝走开的动静不比来时安逸轻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里头的人被惊到,有人探头探脑跑出来看,没多久温贵妃就仓皇奔出来,乍见惠妃领着八阿哥站在那里,而皇帝的身影越来越远,她直愣愣地问:“皇上来过?”
惠妃抱起八阿哥福身行礼,含笑道:“臣妾未及提醒万岁爷娘娘您也在这儿,就先听见您方才那番话,臣妾估摸着,万岁爷是不大高兴,本来要折梅,这会儿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温贵妃的脸直比枝桠上的积雪还要白,眼睛瞪得大大的,质问惠妃:“你明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惠妃将风毛围脖紧一紧,抱着八阿哥预备要走,轻描淡写地说:“臣妾怎么猜得到刚才娘娘您会说那番话?倘若皇上听见的是您说要好好孝敬太皇太后、太后之类的,恐怕这会儿不是扬长而去,是该和您携手握一把剪子,折梅送去慈宁宫了。”
“你明知道我在这里。”温贵妃恼羞成怒,可除了反复这句话,她真的无话反驳,惠妃哪怕想勾引皇帝来听自己说荒唐的话,她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一定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