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在边上掩嘴而笑,见玄烨示意,抓了几个铜钱放桌上打赏小二,之后等那人走了,才凑到玄烨身边问:“那些客人,是不是侍卫?”
玄烨欣然点头,嗔怪她:“所以不许你对我管头管脚的,他们听见了像什么样子?”可又极自然地好似惧内般含笑央求,“让我再喝一杯好不好?咱们可都六七年了,人家却说是新婚,一定要喝一杯庆贺。”
“那就一杯,这酒凶得很。”岚琪说着,给玄烨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有,两人喜滋滋地碰杯饮尽,又是真都饿了,将饭菜一扫而光,店家自家吃不买的东坡肉果然是极品,宫里御膳都极不上。
酒足饭饱后小两口离了饭馆,玄烨本还要逛逛,奈何岚琪一杯酒就身子发软,不愿她太辛苦,只能提前回了营帐,之后半天懒懒地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极好地打发了光景。
再到第二日,玄烨上午去检阅军队,午后回来带岚琪策马到附近湖边垂钓踏春,春风徐徐湖波粼粼间满是欢声笑语,岚琪早已不记得上一回这样肆无忌惮地玩耍是几时了。
自康熙十二年入宫做宫女,她的世界就只在那高高四面墙里,一晃八年,等她都有两个孩子时,竟是跟着至高无上的皇帝来这里避世嬉闹,虽然隔天就要再次回到那高墙里,哪怕一辈子只这一次逍遥自在,她也知足了。
两人谁都不提宫里的事,只管眼前美好的光景,自由自在度过两日,第三日御驾回銮,玄烨却不得不先和岚琪分离,只因大部队里有太子在,有许多宫里认得德嫔的人在,他不愿多生是非,安慰岚琪说并非他要偷偷摸摸,而是不想她背负什么指责。
果然得到贴心的理解,岚琪欣然跟着另一队人走,在恭亲王的安排下,比御驾先一步进了皇城,辗转回到永和宫时又是昏黄的傍晚,而此刻阖宫都在准备迎接皇帝和太子归来,她的行动便更无人瞩目了。
自然,无人瞩目是她自以为的,想要盯着永和宫一动一静的人,可都瞧见有宫女模样的人进了永和宫的门,就再也没出来。
而岚琪到家后就洗漱更衣,听着环春绿珠叽叽喳喳说这三天宫里的事,说苏麻喇嬷嬷等她回来后,就要把她们都送去慎刑司调教两日,又说宫里妃嫔强行要探病,结果佟贵妃却来了,来了又不见,而且第二天还来,弄得环春她们都摸不清状况,不过因为贵妃来,外头风言风语少了。
一大车子的话,絮絮叨叨直听得岚琪犯晕,倒是有一件她在意,问环春:“怎么会提起恭亲王的,那天王爷来接我,被人瞧见了?”
“必然是瞧见了,不然怎么不说裕亲王不说康亲王,就是不知哪个瞧见的,但那个人一定不安好心。”环春忧心忡忡,后悔道,“奴婢真不该怂恿您出门,这下太皇太后生气,嬷嬷也不帮忙隐瞒,奴婢们挨顿板子无所谓,您也一定逃不过太皇太后责骂了。”
岚琪却憨憨地笑着:“我不让嬷嬷打你们,包在我身上了,再不济还有万岁爷呢。环春啊,我可要谢你的,若非你怂恿我更一股脑儿地把我给推出去,我要是不去,才真要后悔一辈子。至于有人要以此做文章,只要皇上不理会,闹腾给谁看呢?”
众人见她面若桃花满身喜气,知道这几天一定玩得很开心,绿珠说哪怕被嬷嬷打一顿也值了,瞧见主子全须全尾地回来,她们就都安心了。
“等皇上下回来,你们想要什么,我替你们讨赏,皇上在外头时就说了,要好好赏你们。”岚琪懒洋洋地躺着,虽然又回到深宫里,可在外头的笑容还在脸上,只等环春提醒她,“娘娘就一点儿没想六阿哥?”这个做娘的才从床上跳起来,急急忙忙跑来看儿子,胤祚几日不见额娘,早就想念了,缠着嬉闹好一会儿,再过不久外头就传话,说皇帝进宫了。
“皇上一定先去慈宁宫,咱们不必到跟前去的,皇上说了让我再装几天病。”岚琪陪着胤祚玩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几日也闭门谢客,之后再说,太皇太后那儿,有皇上会解释。”
这时胤祚正抢岚琪手里的玩具,咯咯嬉笑,岚琪便顺口问:“胤祚有没有闹,见不到我,没少为难你们吧?”
“贵妃娘娘来过两次,领着四阿哥一起,六阿哥和四阿哥玩耍,就想不到您了。”乳母笑着说,“贵妃娘娘也没问您的事,和孩子们玩得很好,奴婢刚开始还诚惶诚恐,后来也不紧张了。”
“是吗?”岚琪没多说什么,只等哄好了儿子离开,回到寝殿继续装病时,才与环春说,“贵妃娘娘这样做,瞧着是在帮我,可我想谢她也不知怎么开口好,她这份人情我竟亏欠大了。”
而佟贵妃这份人情,岂止岚琪一人亏欠,太皇太后听说后也唏嘘不已,再等皇帝回宫听讲这几日的事,也晓得佟贵妃做了件十足的好事,不论别人怎么看待,他心里很满意。
只是本以为去慈宁宫会挨骂,可皇祖母却只字不提他带德嫔离宫的事,只问两位皇后梓宫入陵的情况,再后来太子来请安,听着太子述说一路见闻,祖孙俩乐呵呵的,玄烨竟是插不上话,便私下里问了苏麻喇嬷嬷,嬷嬷也只是笑:“主子说没事儿就好,您还担心什么呢?”
如此一晃,皇帝回宫也有三四天了,这几天都歇在承干宫,另也派人像模像样地去探望德嫔的病情,真真假假了几天后,德嫔的病也好了,之前风传她和恭亲王私通匿逃的谣言也渐渐没了声音,一切又恢复到皇帝离宫前的模样,闹腾了几天结果谁也没得利。
这日德嫔“病愈”,一早便来慈宁宫请安,前后也有十来天不见面,这会儿正是太皇太后起身的时刻,岚琪如往日一般要上来伺候,可太皇太后却冷冷地推开了她,指了殿内一处说:“去那儿跪着就好,我这里不用你。”
岚琪浑身一紧,看着嬷嬷求助,嬷嬷悄悄摆手示意她不要辩解,岚琪自知有错,可也难免委屈,静静地跪到那角落里去,可她早已养得娇贵身体,再不是老早宫女时扛得住打骂的身子,跪不过一刻就疼得眼泪汪汪,可太皇太后视而不见,之后撂下她到外头去,她才偷懒坐下去,就有年长的老嬷嬷进来,满面尴尬地说:“娘娘您可好好跪着,太皇太后说若进来瞧见您偷懒,老奴这把年纪也要去慎刑司走一遭了。”
岚琪知道太皇太后言出必行,不敢坑害了这老嬷嬷,唯有直挺挺地跪着,膝盖上钻心的疼,疼得她直掉眼泪,盼着玄烨赶紧散了朝,好来为她求情。
而正如她所盼,太皇太后罚的是岚琪,但要连玄烨一块警醒,自然有人通风报信送去干清宫,一等皇帝散了御门听政,才心情甚好地回来,就听李公公急匆匆禀告:“万岁爷赶紧去慈宁宫瞧瞧,德嫔娘娘这都被太皇太后罚跪一个多时辰了,谁也不敢求情。”
“皇祖母为何罚她?”玄烨惊愕不已,但转过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衣裳也不换就要走,却被李公公拦回来说,不换衣裳等下又是说辞,这才急匆匆换了朝服,赶往慈宁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