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着没有?”玄烨抓了岚琪的手就离开了桌子,边上宫女太监赶紧过来收拾,玄烨翻开岚琪的手看,见纤纤玉指完好无损,才舒口气,轻轻一拍她的额头,“毛手毛脚的,往后这些事,让环春她们做,你坐着吃饭就成了。”
“皇上。”岚琪却看着他,平日若在人前打情骂俏她还会羞赧,今天却完全顾不得这些,直直地看着玄烨,轻声问他,“您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说要赐死郭贵人。”玄烨随口便重复,索性饭也不吃了,拉着她往里头走,岚琪几乎被拽着走进去,到里头安静的地方,眼前的人才立定回身,云淡风轻地笑着问她,“怎么了?”
“郭贵人她……”岚琪想说罪不至死,想为那一条性命争取生的可能,但一想起那拉贵人拿剪刀刺向自己,一想起摇篮里胤禛发青的脸色,她又说不出口了。
玄烨拉着她坐下,低下头含笑看她紧绷的脸,“笑一笑啊,朕不喜欢看你皱眉头,怎么了,和你不相干的人,罪有应得,你犯什么愁?”
岚琪别过脸:“是不相干,可臣妾笑不出来,皇上不要生气。”
玄烨笑:“朕怎么会生气。”
“可是臣妾今早听太后娘娘说,只让她禁足静养,说是癔症,不宜定罪。”岚琪还是说出口了,“皇上现在说要赐死她,已经下旨了吗?”
“没有下旨,但朕昨晚已会意惠嫔,她若听不明白朕的话,或者假装听不懂,郭贵人就不用死,朕并没有明说。”玄烨脱了靴子盘膝坐上来,将胤祚的玩具一件件收拾到炕桌上,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朕的本意是赐死,但生死大权在惠嫔手上,朕会看她如何处理,自然郭络罗氏的生死,并不重要。”
岚琪背对着他没动,若是往日,早就跟上来腻歪着了,今天却似定在那儿,一言不发,只听着身后人说话。
玄烨的声音不疾不徐,“宫里这样的事,在所难免。妃嫔越来越多,皇子公主越来越多,朕或有顾不过来时,将来若再出了这样那样的事,虽有律法衡量犯罪的轻重予以处罚,但紫禁城里总有些不同,律法固然重,可宫廷里,更有宫廷的活法。”
“皇上不是来用膳的,是要来告诉臣妾这些话,对不对?”岚琪的身子颤了颤。
“朕来告诉你,好过将来旁人来告诉你。”玄烨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将她转过来,“也许有一天,惠嫔今天做的事,你也会做。”
这一句话,不等玄烨拉她,岚琪自己就转回来,急急地说:“臣妾不会做那样的事,臣妾一辈子都不会做背叛您,或者让您烦心伤心的事。”
玄烨笑:“你在说什么,朕是说总有一天,你也会做惠嫔今日奉命处置郭络罗氏的事。什么背叛朕,什么让朕伤心?就凭你,乌雅岚琪?”
看着皇帝满面笑意,岚琪有点转不过来,旋即被玄烨双手捧住脸揉搓,“笨死了笨死了,朕说了半天话,你听到哪儿去了,你到底听了什么?”
岚琪挣扎着躲开他的手,皱着眉头说:“臣妾说正经的,这么严肃要紧的事,您怎么能笑得出来?”
“朕只会为了珍惜的人喜怒,你好了朕就高兴,你不好朕才会生气,郭络罗氏那样的人,朕不屑费精神。”玄烨说着,拉过岚琪看看她的耳朵,已经不似刚来时那样发红了,轻轻一揉,将桌上摘下的耳坠又给她戴上,倏地更亲了一口,问她,“好好回答朕,刚才那些话,你可听明白了?如果将来再有第二个郭络罗氏,朕可授命于你?”
“臣妾愿意,可若做得不好怎么办?”岚琪一边点头,脑袋就要垂到胸下去了,嗫嚅着,“跟着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听了太多从前的故事,甚至还有孝康皇后的事,可听着与亲身经历真是不一样,臣妾昨晚害怕极了,而刚才听您说要赐死郭贵人,也一样被吓到,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可昨晚她若弄伤了觉禅氏,害得一尸两命,觉禅氏和八阿哥的命呢?”玄烨不屑地说,“朕不是在乎觉禅氏的性命,而是如你所说,那是一条人命,但觉禅氏和八阿哥是无辜的,而郭络罗氏罪有应得。她若死,杀她的人不是朕,是……”
话突然停下,玄烨叹了口气似的,岚琪这才抬起头看他,皇帝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也许他并不想把太丑恶的真相都摆在岚琪眼前,而岚琪也在这一刻顿悟苏麻喇嬷嬷说的,有时候看到真相,也就是绝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