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贵妃继续道:“如今这翊坤宫不大,还住了个宜贵人,我都觉得空荡荡,往后住在坤宁宫,不是要更冷清了?再哪怕屋子里都是人,心里若空荡荡,就怎么也填不满。冬云,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
“娘娘说哪里的话,宫里若要论雍容华贵,谁能和您比?”冬云明知道主子在为什么惆怅,可那些话她不能说。
昭贵妃冷冷一笑:“是吗?雍容华贵,我都不记得自己在她们那个年纪时是什么模样,倘若我也温柔灵巧些,他是不是就会喜欢我?”
“主子……”
“冬云,你可知这贵妃位,还有将来那后位,我是如何得来的吗?”昭贵妃伸手摘掉了发髻上的凤钗,扯掉了胸前的东珠,珠子散落一地,劈啪作响,把冬云吓得不轻。昭贵妃朝后退,一脚踩在大东珠上,脚下打滑重重地摔下去,幸好冬云及时抱住,主仆俩滚在了一起。
昭贵妃开始哭泣,可又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蜷缩在冬云的怀里抽搐着,恨不能放声大哭,恨不能肆意宣泄心内郁闷,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是终究失去了她曾经也渴望得到的人心。
玄烨告诉她,给她后位,让她保乌雅氏在这宫里的周全,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条件,只要乌雅氏周全,她就能安安稳稳坐在坤宁宫里。
皇后之位,她一直想要却求而不得,皇帝如今给了,又不能不要,可连带上的责任太廉价太卑微,原来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只为了一个小常在存在,今天立于高位睥睨群妃时,她毫无荣耀之感,光芒万丈的华服背后,只有一颗屈辱的心。
而那个立于人群中,窈窕秀美的小常在,目光平和清澈,浑然不知她低微的身份上,正背负着中宫的光芒,人说无冕之王,那她是不是无冕之后?
原来她当初也非无理取闹坑害乌雅氏,皇帝说出的话,又怎么会不由心?
中秋节后,佟妃娘娘一心在承干宫安胎,少了她在宫里走动,六宫竟觉冷清不少,昭贵妃那儿已经开始打点除夕春节,没有佟妃在眼前膈应挑衅,终日忙忙碌碌,旁人也看不出她的心思。
十月里,玄烨如期举行经筵大讲,连着三日与群臣探讨进讲《通鉴》之学,乌常在也连着三天在后殿侍奉茶水,可惜每日光盯着这上头的功夫,就足够她费脑筋,且稍稍靠前就被殿上严肃的气氛震撼到,不敢再僭越,便只安安分分领着宫女太监守在后头。
三日后玄烨意犹未尽,时而与她讲起时,小常在很坦白地说:“臣妾什么也没听进去。”
“朕费心让你在后头待了三天,你什么都没听进去?”玄烨伸手来拧她的耳朵,“你长这对耳朵做什么用的?”
皇帝当然不会用力拧,不过闹着她玩,岚琪却挣扎开不服气地嘀咕:“皇上以为茶水功夫就不必费心吗?每日要看您的精神头上茶,是降火的还是滋润的,怕已经饿了要上*茶,早晨怕冷要热一些,午后怕恹恹犯困,要用参茶,这三天臣妾可没闲着,在太皇太后跟前都不见这样尽心,可太皇太后还时常怕我辛苦,心疼得什么似的,皇上不夸赞一句茶水伺候得好,还要拧人家耳朵。”
玄烨又气又好笑,指着她说:“越来越矫情,和谁学的功夫,朕实该撂下你几天不理会,你才知道错了。”
岚琪轻轻哼着:“皇上不理会臣妾时,臣妾就去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这几天总被人家缠着,心里怪惦记太皇太后的。”
玄烨便上来推她:“去吧去吧,朕看见你还嫌,一张嘴越来越厉害,从前乖乖巧巧说几句也不妨,现在一句顶十句,你怎么不去皇祖母跟前顶嘴。”
小常在却乐呵呵地笑着,指了皇帝抓着她胳膊的手问:“皇上既然要撵臣妾出去,这样拽着不放,臣妾怎么出去?”
这一下真是激怒了玄烨,话才说完就被拎起来扔在炕上挠痒痒,求饶撒娇都没用,闹到后来都要哭了玄烨才放手,还气呼呼地捏着她的脸颊说:“不许你伶牙俐齿,再这样子,朕可真要罚你了。”
小人儿娇滴滴地钻在皇帝怀里,抽噎了两下说:“就想皇上这几天连轴转着费脑筋讲学文,才想闹一闹给您换换心思,好让脑袋歇一歇,太皇太后说了,您这三天下来一定累坏了,要臣妾留心侍奉。”
玄烨也知道岚琪不是娇惯任性的人,且刚才陪她这一闹,精神果然松懈了一些,轻轻吻她的额头:“朕知道你费心了,这三天每一口茶都喝得很舒坦,不然现在哪儿来的精神和你闹,朕的小常在最体贴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