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慕容明珠这边还在发愁,温婧蓉却是觉得这阵子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早上睡不醒就算了,到小厨房做饭的时候,一闻到鱼腥味和肉味便直犯恶心。她也没在意,直到某天早上端鱼片粥给慕容明珠的时候,开盖的一瞬间那股子香油淋葱花味道直直地往鼻子里头冲来,她肚子里头顿时翻江倒海,强忍着恶心把粥碗给放下了,这才扑到一边吐了个干净。一旁女侍机灵,早准备了干净的布巾和水,一等她吐完便递了上来。

温婧蓉有些抱歉地看着下人们又是撒灰又是焚香地处理着她留下的一片狼借,回头一看慕容明珠,他正又惊又怕地望着自己。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慕容明珠便吩咐了伶俐的下人火速去请金圣手,仿佛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温婧蓉有些好笑,又有几分感动,不过是吃坏了肚子罢了,哪里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但是慕容明珠坚持要让金圣手过来替她探探脉,这一探还真探出个花来了,温婧蓉竟然有身孕了,才两个月不到,若不是他底子深厚,这样不足三月的孕脉是很难探出来的。

温婧蓉原先只当自己大姨妈推迟了,后头事情又多,没多久便忘记了。没想到这一次没来,便是真的中奖了,她有些复杂地看了慕容明珠一眼,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的熏香会不会影响到小孩子。

慕容明珠这会儿已经高兴傻了,哪里还听得见别的,若不是金圣手提醒了一句孩子还太小,怕闹腾大了福气压不住,他才忍住了没往宫里头报喜,只赏了在场奴仆三个月的月钱。大家喜气洋洋地谢了赏,心知这是封嘴的钱儿,各自退了,只对对外头只字不提,但亲近些的,该知道的,等温婧蓉房里备齐了产妇的家伙什和人手,也就都知道了。

这有了孩子,温婧蓉的身份便要提一提了,不然等孩子出了世,身上还落着个庶生子的名头,便是温婧蓉肯,慕容明珠也是不肯的。不需说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光是凭了他的生母,慕容明珠也要给他最好的。

但是温婧蓉肯吗?前有(下)药的旧事,后有分床的冷战,慕容明珠真的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自从上次她对自己说过那句话后,两人已经有好些时日没说过些心底话了,温婧蓉是不说,而他是不敢。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慕容明珠打定了主意,晚上便跟她提一提上玉碟的事情。

他准备了一整天,壮着胆子在睡觉前把话头给提了,原本还担心温婧蓉会是怎样的反应,没想到她连想都没想一下,便应下了。

“你真的愿意?蓉蓉你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了?”慕容明珠喜出望外,一时忘情地拉住了她的手。

温婧蓉拍掉他的手,兀自拉了被子躺下,淡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我有三个条件,你听听看,能不能答应。”

她愿意理他,别说三个条件了,便是再多,只要能做到,慕容明珠也愿意答应,忙迭声应道,“你说。”

“第一,上玉碟可以,但是不要婚礼,一辈子麻烦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来第二次。”

她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明显是等着慕容明珠考虑好了能做出回复。娶王妃却不办婚礼,这事儿看着虽然简单,却不太好办,毕竟做皇家儿媳规矩多如牛毛,但也不是完全办不到,慕容明珠度量了下便点头应了。

“第二,婚后我不拦着你纳妾,但是只一条,一旦你纳妾或是有了别人了,就放我出府吧,孩子我也知道我带不走的,只要你能许我上门看看孩子就够了。”

说得好似他有多贪色似的,慕容明珠和她之前也是个原装货没开封的呢,这辈子他也不太可能有别人了,一个温婧蓉便已经够他琢磨的了,不由得急道,“我答应你。那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离开的事情。”

温婧蓉乜他一眼,敷衍道,“看你以后表现再说。”

“第三,让我哥和枣儿出府。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没有成婚了大舅子还住在妹夫家里的,他也二十好几的人了,眼睛也治好了,在京城里头寻个地儿,让他们自己谋生立命去。”

这一点温婧蓉早就想提出来了。温景新他们不像她一样,这辈子被慕容明珠缠住了脱不了身,要是天天被困在抬头见方的瓦片底下不事生产,便是好人也被养成懒汉了。再说他们也不是没钱,温婧蓉之前攒下的银子好几百两,就算是京城开销大,也够他们吃用上一辈子的了。到时候再租个小店面让温景新做点小本生意,和枣儿两个在外头自由自在的,岂不快活?

她这个要求比前头的要好解决得多,慕容明珠更是半分犹豫都没有便答应下来了,等明天早上就让李老管家派人去打听打听,挑个安静又近些的地儿让温景新和枣儿落脚,也方便温婧蓉以后要是想他们了,往来也方便些。

两人算是协商一致,慕容明珠之前犯下的错也总算能迈过去了,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本以为温婧蓉已经睡熟了,偷偷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心里又是一阵高兴,在他掌心下头,一个新的小生命正在慢慢孕育呢。

温婧蓉其实根本没有睡着。她之前话说得轻松,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时代毕竟不比现代,不说慕容家不可能容许皇室血脉流落民间,便是许了她出府,这样未婚大肚的,将来孩子背着个私生子的名声,怎么做人?慕容明珠一提上玉碟的事,正好落了她下怀,能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个正经名分,也算不枉他们这段母子缘分了。至于他到底是为着自己这个人要娶她,还是为着个孩子要娶她,温婧蓉才不犯傻去纠结这些个问题呢。以慕容明珠的身份地位,要谁替他生孩子还不是就一点头的事儿,犯得着花那么大功夫把人娶进门吗?

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慕容明珠一直不敢跟她说话,他夜里偷偷靠近自己的那点小动作温婧蓉也一直都知道,只是装作没发觉罢了。他之前还问她什么才是尊重,其实在他不经意间,早已经做到了。只不过之前他实在太恶劣,让温婧蓉不太想那么容易原谅他,这么想来他也的确挺可怜,温婧蓉抱着被子不厚道地笑了。

第八十八章 慕容得差事(上)

得了温婧蓉的首肯,慕容明珠第二天一大早便进了宫,把她已经怀有身孕,以及要补上温婧蓉王妃的身份却不办婚宴的事情跟宣正帝提了。不出所料,宣正帝一听完便皱了眉头,不满道,“这女子身份低微,能许一个妃位已是出格了,还不能办婚宴,这是哪家的道理?做我慕容家的媳妇哪里委屈她了?”

慕容明珠当然没那么傻,将不办婚宴的真实理由告诉他,等宣正帝脾气过了,才慢声道,“皇兄误会了,不是她的意思,这是臣弟的意思。”

宣正帝有些讶异地看向他,惊道,“为何?”

慕容明珠早在入宫前就想好了托词,“臣弟其实早在余杭休养时,便动了娶她进门的心思,只不过当时不在京中,娶妻这等大事,也不好擅作主张。当时臣弟身体又不好,只能便宜行事,让黑风上京来索要了流云锦,好歹不算亏欠她太多。”

宣正帝听到这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若不是那年他出了意外,又怎会落下这些个毛病,身子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不由得起了几分怜惜之意。

“你既是喜欢,朕这做哥哥的也不会拦着,只是听你这话音,不是更应该补上一个婚礼,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进王府来吗?”

慕容明珠笑道,“臣弟本也是这般打算的,可惜蓉蓉自小没养好,身子骨弱,这一胎又是头胎,金圣手特意嘱咐了要静养,劳累不得。这婚宴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也不在意这些虚名,再说她早就是臣弟房中的人了,王府上下早将她看做是半个主子,昭不昭告天下也没什么差别。”

他一提孩子,宣正帝立马心就偏了,一边是只见过两次的便宜弟媳,一边是宝贝弟弟的头生子,孰轻孰重自然就有了分晓。他之前坚持要全了皇家礼数,却也不是为着给温婧蓉脸面,被慕容明珠这么一带偏,不由得有了几分动摇。但他也不好立刻应承下来,好歹还是要过了太后那一关的。

慕容明珠猴精一样的人,哪能看不出宣正帝这会儿已经被他说动,太后那边他自然也有招,当下便转了话题,兄弟俩又议起了山东的雪灾。这话头提得刚好,宣正帝这几日正为这事头疼呢,这冬日里头下雪是瑞雪兆丰年,下在开春播下去的种子都拔苗了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可就遭了殃了。宣正帝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笔头皇帝,龙潜时也是在庄子里头种过地的,这钦天监一把山东的雪灾情况上报上来,他便料到这个山东这一季的收成算是毁了。

受了灾,农户们的损失怎么补,税收又该怎么减,后头抢种的种苗怎么发放……种种中间手段都是能刮下一层油水的,赈灾不难,难的是如何做到措施都落到实处,不让底下做事的中饱了私囊,肥了自家的水田。

一想到这些杀不尽的贪官污吏,宣正帝便是一阵咬牙的恨。太祖便是穷苦出身,也是让一场饥荒绝了户,才掀了反旗创下了这番家业,从小便对着他们这些孙辈们耳提面命,不要忘记了靠天吃饭的农户们的苦,每每跟他们回忆起那年家乡的那场饥荒更是老泪纵横,伤心地吃不下饭。若不是富户们勾结这官府压下了朝廷拨下的救济粮,又逼着灾户们上交税收,太祖那一辈又怎会一连饿死了十几口人?也难怪到了太祖开国时,整治起贪官污吏手段分外铁血不说,甚至连官员渎职以及一些官场积弊也惩戒得很重,以至于杀到无人可用,不少衙门部门都出现了官员套着枷锁带罪办公的,也算是西楚开国时的一景了。

可惜太祖之后,宣文帝和宣统帝都没有继承到太祖的铁血手腕。宣文帝是自幼看多了厉政的弊端,又生来推崇儒家的仁政,废除了不少太祖定下的律条。到了宣统帝上台,更是松散,成日醉心炼丹升仙之道,等到撒手之际,给慕容明德留下的便是这样一堆烂摊子,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其实宣正帝心里头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便是太祖那时,也是杀不完的贪官污吏,金银钱帛之于动人心,能叫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也转身即将孔孟之道抛之脑后。说到底,他还是对先帝有不少怨气的,怨他没能尽到一个君主的责任,怨他没能做成一个好父亲。他这辈子做皇帝不行,做父亲也不行,更讽刺的,便是他天天醉心钻研的道学,在死前也没能达成羽化升仙的愿望,终了还不是肉体凡胎地葬于皇陵,受那虫蚁噬咬,转世投胎六道轮回之苦?

若是他当初有尽心一些,慕容明德也不会在登基之后,又是剪朋党清藩王,又是查私盐革田地,一日清闲都没享受过了。一想到先帝,宣正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弟弟慕容明珠,不禁叹了口气,幸好他身边还有这么个得力的胞弟,若不是有他帮手,自己这帝王路恐怕走得要更艰难一些。想罢,他目光又绕到了慕容明珠的断腿上,又添几分内疚,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时糊涂,他又何以至此。

终究还是自己欠他的,不摆婚宴就不摆吧,太后那边他到时候也想办法周全一二。宣正帝思维发散了一会儿,听到慕容明珠喊他,才回了神。

“工部上来的折子直接套用的前朝杨凯同的议事奏,底下这群奴才做事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宣正帝素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先帝还在的时候,炼丹休炉的空隙,常常抱了他随手抽一本书让他读了,再拎着页码抽背,颇引以为傲,让当时的自己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招不在新,能用就行。”他接过慕容明珠递上来的折子,笑着看了,叹道,“这后秦有如此文臣,却也落得山河破碎的下场,可见君王之道,还在用人之善。”

若这时在场的是个会说话的,便该接着宣正帝的话头奉承一两句,可惜慕容明珠不是这等人,并没有拍着宣正帝的马屁接了,而是正色说道,“正是这用人之难,工部此次推举了郑硕为先遣官奉旨赈灾,前头臣弟还记得郑家在京城南边又好些田地还不清不楚的吧,这一身骚的也敢往上推了,真是打量着别人不清楚工部是他郑家后院呢。”

“这山东一闹雪灾,平日里头有实差都躲得巴不得朕瞧不见他们,这会儿跟蚂蚱一样统统都跳出来了,你看看这份折子,推举的又是谁。”宣正帝将手头杨太师递来的折子往慕容明珠手里一送,气得乐了。

“冯进本是他学生,又是新进的翰林,正是提拔的时候啊。”朝中人事关系复杂,若说慕容明珠靠的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宣正帝则是靠了死记,将朝中大小官员的出身来历都记了个清楚明白,看这些折子的时候才能观一叶而知秋。

“这些本折子里头还有好些人,不外乎郑家和杨家这两派的,朕要的是能赈灾的,这些人大概是忘记了三年前方家和洗家是怎么落败的了。”

“正是用人之际,年大人他们在余杭一时也赶不回来。要不还是臣弟亲自去一趟吧,也趁这个机会,给朝中这些人醒醒神。”慕容明珠看了一遍折子,沉声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