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来信了!欢喜像是潮水涌上心头,汹涌而彭拜。麦穗急急忙忙下台阶来取,跑的太快踩到裙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姑娘小心!”
“没事,没事”麦穗心跳的不行,接过信上下看。
“……姑娘你信拿反了”犹豫半天吴刚不太好意思提醒。
“哦哦”麦穗急忙颠倒过来“谢谢差大哥,辛苦了”从袖子里摸钱。吴刚连忙转身走:“份内的、份内的。”这位陈大人一句话就让青合县人头落地,谁敢收他夫人好处。
麦穗拿着信喜滋滋里外捏半天,才想起自己不认字。急忙忙转身回屋灭掉火,确定没有一个火星子,才火烧眉毛去找陈进福。
陈进福这几日滋润许多,头发梳的齐整脸色也好很多。接过信在麦穗期待的眼神下打开,抽出信纸上下扫了几眼,脸色慢慢憋得发红表情微微扭曲。
麦穗欣喜的神色僵在脸上,小心打量陈进福神色:“长庚病了?”
陈进福瞅一眼清澈单纯的麦穗,轻轻嗓子念:“穗儿吾妻,见字如面。”
?麦穗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进福继续:“分开十天度日如年,意思就是说分开一天就像分开一年。吃饭时想你,睡觉时想你……”
麦穗脸色爆红,一把抓过信纸拔腿就跑,这次没踩中裙角,只是磕在门槛上差点摔一跤。麦穗咬牙切齿,长庚写什么乱七八糟。什么想不想,都不知道害臊!
麦穗跑回家重新点起火堆,她再也不要住在大堂兄家了,真丢人!
火焰重新燃起来,先是微弱黄色火苗伴着淡淡青烟呛人,很快火势蔓延火苗变红变蓝,一阵阵热浪灼人。麦穗被烤的有些热,撇过头那封不受待见的信可怜巴巴贴在炕上。
这孩子到底跟谁学的,油腔滑调!麦穗不理会转过来看火。
十月中旬树叶落了大半,只有长青的松柏青青翠翠。青合县街头一个老童生摆着替人写信的摊子,瑟瑟秋风卷着落叶,看白茫茫日头偏西。
今儿天不好,好像隔着一层雾似得,太阳没点热度反倒雾蒙蒙像晕开的花。算了没啥生意人都冷的不出屋子,老童生把纸笔一样样收起来。
“等等,先生等等”声音清脆,老童生转头一看,一个二八少女提着裙子急匆匆跑过来。许是跑的太快脸颊落下几缕碎发,额头点点汗珠口鼻呼出白汽。
麦穗气喘吁吁跑到摊前:“先生等等,帮我读读这封信。”
饶是老童生年少读过许多话本,也没见过这么肉麻的:“今天有一道秋葵炒肉,想你……夜里月亮照进来,想你……裁缝来给我量尺寸,想你……”
“军令下来大军即将开拔,此后每一日都会离爱妻越来越远,山长水远思之如狂。就是说我想你想的发疯”
“穗儿,还记得临别,你答应天天想我,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你想我没?记得想我。夫长庚字。”
老童生吁口气,心道可算念完了,这些年轻人真比他们那时候会说情话。念这个简直是为难他老人家呢。
麦穗听得浑身不自在,匆匆忙忙抢回来,叠吧叠吧塞信封里:“麻烦先生给写封回信,让他下次别写什么想啊,爱啊的,听的人满身鸡皮疙瘩。不就是想要新棉衣,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第50章
十月底青合县,麦穗手里捏紧蒜薹镯走进金铺,另一支她给了陈进福。
新县令雷利风行,测量田地登记人口,发出最新政令:凡是户下人均不足十五亩的都可以到县衙买地。很便宜八百文或者一石小米,对于刚退了钱粮的青合百姓来说,几乎是白送土地。
麦穗家提前买了三十多亩,不在优惠行列,陈进福家更不行,但是陈氏族人几乎家家都不够。陈进福号召大家拿粮换,哪怕勒紧裤带再饿半年,这机会也不能放过。他自己更是拿出几十石粮食,全部家底补贴族人买地,麦穗作为其中一员当然义不容辞。
从金铺出来麦穗怀里揣着五十两银子,默默出东门一路打听安平村怎么走,十年过去不知爹娘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往东的路遥遥无期,路两边是零散废墟荒芜田园,偶尔还有被烧焦的树,树上寒鸦一动不动立在枝头。原本应该热闹的县城路,寂寞的竟只有她一人,麦穗想起二妞的话‘这十里八乡有些村子几乎死绝。’
心时快时慢的跳,脚下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她既想快点去见爹娘哥哥,又怕去了什么也见不到。
“嘿,小姑娘长得不错怀里揣的银子吧,哥哥跟你一路,银子给我好好放你走,不然……嘿嘿”一个偏瘦男人忽然跳出来挡住麦穗“老实点,哥哥可是吃过肉的!”
吃过肉,吃过什么肉?麦穗冷笑,眼角余光扫到对方脏兮兮破长袍,下边露着靛蓝粗布扎脚裤,那扎法一看就知道当过兵或者匪兵。
心情不稳的麦穗根本不想理会,向前猛突一步一个擒拿手把人撩倒在地,也不说话憋住气一通猛揍。王八蛋原来不也是人,人性呢!
开始那男人还能扭两下,可他到底有些日子没吃饱,很快扯着嗓子直叫饶命,再后来口鼻出血在地上抽抽。麦穗站起来‘呸’了一口:“死了算你活该,活着再敢害人我拿你祭刀!”
王八蛋!这些害人的匪兵。
麦穗心里忽然急起来,提起裙子往东跑。当兵三年麦穗也经过南征北战,几千里行军不知走过多少次,三十里根本不在话下。
路过一个个遭受战火蹂、躏的村子,麦穗边跑边问,终于远远看见一棵一抱多粗的皂荚树。那棵树不应该光秃秃半烧焦的样子,本应该树冠浓密遮日,本该娘提着篮子勾皂荚。
安平村……到了
十年不曾回来
麦穗呆呆停住脚,眼眶酸涩视线一点点模糊,好像看见大哥憨笑,三哥被爹追的上下乱窜。
“这谁呀,姑娘找谁?”一个穿着补丁的农妇问麦穗,麦穗沾掉眼泪仔细看却不认识,大约是她走后嫁来的:“谢谢嫂子,我认得路。”
她家就在村东路北第三家,木门不见了一道栅栏门拴着,院里屋子也变了屋顶新铺的茅草。透过栅栏门院里一个佝偻妇人在晾衣服,花白头发神色看着倒不错,原先高大的身材变矮许多。可是再变麦穗也能认得她,泪眼模糊麦穗抓紧栅栏。
“娘……”
张大娘停下动作,好像听到梦里的声音,她僵硬转头阳光逆射,栅栏门外站着个仙女似的姑娘:高挑身材看不出布料的衣裙,裙角绣着一支鹅黄梅花。
大眼睛瓜子脸,长的那叫真好看。张大娘眼泪立马落下来,哽咽的不敢说话,生怕自己把仙女吓走了,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娘!”麦穗叫她,张大娘‘哇’一声哭了:“你个死女子你跑哪去了”一边哭一边三脚两脚跑来拉门,拉着麦穗对住肩膀捶打“跑哪儿去了,娘去打听只说你跟你男人去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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