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赤术的话,冯予忿然作色,却也只能将满腔怒火化为自己的噗嗤一声笑。毕竟胸口疼痛的那种感觉,就算是他也大呼受不住。
“所以,我这是被你当做人质了?”冯予冷笑。
“你这厮已经败了,留着我,我二叔也不会多分你一块地。”
冯予觉得赤术太蠢,竟然连这一点也看不明白:
如若赤术以他为要挟,在阵前当面向冯驾讨要地盘。他那光明磊落的二叔一定会第一个搭箭挽弓,冲他大喊:
予儿,我们是战士,马革裹尸是我们的荣耀!今日二叔送你一程,待我取下赤术那厮的头,便能替你报仇啦!
然后再一箭射穿他的喉咙。
在土地这个问题上,冯予相当清楚,冯驾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
赤术当然也清楚,不过他压根儿也没准备让冯予做人质换土地。于是他白了冯予一眼:
“你的脑袋里便只有人质、胁迫这样的字眼吗?你忘记了你的坟茔还是本王替你修的,前几日,本汗的三哥带了你叔,去将军冢请了你的骸骨,本王的亲军为了那场移交仪式可是操练了许多日。
要做人质总得能给人威慑吧,你已经死了,早做不得人质了,你只是我赤术手上的一粒棋,待到需要时才会用的棋。”
“你……”
冯予怒目,回想起自己初醒过来时正看见赤术头戴缌麻,身穿丧服,为他办丧事的模样。冯予这个名字的确是早被赤术埋进将军冢了,禁不住悲从中来——
二叔一定伤心坏了……
可是他伤势太重,如今依然动弹不了,只能跟个牲畜似的被赤术运来运去。
“你要拿我换什么?”冯予皱眉,既然赤术也清楚冯驾吃软不吃硬,那么留着他又有何用?
赤术笑,倒也不遮掩,他双眉一扬:
“换我契丹的百年安稳。”
冯予啼笑皆非,“赤术,你想让我替你打仗?你对我冯予虽说有救命之恩,但是我已经这样了,就算我想报恩,也再为你提不得刀。”
赤术摆头,“谁要你提刀了?自有你二叔替我契丹提刀。”
冯予愣住了,“此话怎讲?”
他望向赤术,双目炯炯,一副严防死守的警惕模样,他觉得此人甚危险,一肚子坏水,让人猜不透他究竟想干什么。
赤术却不肯再讲,只笑眯眯地望着冯予:
“本汗救你,也是因为敬重你是条好汉,既然是好汉,便自然得有好汉的气节与尊严。你放心,本汗欣赏你这样的英雄,绝对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我也不会因为你救了我的命,转头与我二叔为敌的。反倒是你小子得当心了,小心我一朝恢复了身体,血洗你的上京。”
听得此言,赤术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小将军戏言,你不会的。”
赤术抬起手指冲冯予轻点,“一来,你冯予是君子,怎能做得出戕害百姓的事?二来嘛……”
赤术伏下身,满眼带笑,看进冯予的眼睛: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赤术才是这天底下的王,你会像我倔强的小娘子一样,心甘情愿收起你那满身利刺,为我赤术臣服,为我契丹臣服。”
听赤术说起薛可蕊,冯予倒是回过神了。
“我婶子呢?”
冯予一脸严肃地质问赤术。既然冯驾来了,赤术开始狼狈逃窜了,他就应该向冯驾俯首称臣,并把薛可蕊还给冯驾才对。
赤术不喜欢冯予对薛可蕊的这个称呼,他觉得忒刺耳。可是他也没办法矫正,只能放任自流。冯予不怕他威胁,他除了将他杀死,找不出第二条路来威胁他,更何况,冯予压根不介意被他杀死。
“我把薛可蕊留王庭了,你们汉人的军队会找到她的。”
适才一派闲适的赤术消失不见,现在的他一脸不悦,也不看冯予,只望着眼前车窗帘上密匝匝的青竹篾发呆。
“哧——”冯予忍不住笑了。赤术再无法无天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
“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敢动我叔的妻子。”
冯予说得畅快无比,他笑吟吟地望着赤术,眼中尽是愉悦,似乎已经看见赤术身首异处、血流遍地的凄惨模样。
赤术知道冯予的意思,可是他不怕,便冲冯予无所谓地一笑:
“冯予,亏得你还是个男人,竟然这么不了解女人。薛可蕊心甘情愿跟着本汗如此之久,她的心早已不复当初的澄澈。”
他望向冯予,用打赌的语气冲他说话:“你信不信就算本汗现在就立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告诉冯驾,我就是赤术。”
冯予怒,想跳起来揍他,无奈跳不动,便只能依旧躺在地上咬牙切齿:“秃髯小贼,你真是个贱人。”
赤术被冯予骂,也不生气,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语气也淡淡:
“你可别嘴硬,眼下本汗当真要回一次凉州,本汗没来得及与她道别,这一路都走得不顺心。你要不要跟本汗赌上一赌,看看我的小娘子,当着本汗与你叔的面,究竟是会说还是不会说……。”
冯予瞠目,他觉得赤术当真是个疯子,能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今晚怕就是他的死期。
赤术太狂妄,他太不了解冯驾了,他二叔能走到今天,靠的可不只是一片忠心与赤胆。
“你会没命的,我劝你还是消停一些。”
冯予半笑半认真地对赤术建议。
虽然赤术是冯予的敌人,但是,除了赤术是契丹人外,冯予觉得赤术算是他们契丹人中才情最为出色的王了。英雄惜英雄,就像赤术对冯予的欣赏明白又清晰外,冯予也会忍不住向赤术提示他的不妥。
“可是我一直忍不住想她,你知道吗?本汗从来都没想过要扔下她,我还准备立她为本汗的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