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的小夫人怎样了?”
那婢女迟疑了一瞬, 才开了口:
“回八王爷的话……小夫人她……小夫人起床后便一直哭, 饭食也不肯用……”
“她可还驱赶你们,不要你们服侍?”
“唔, 这倒没有。今日便是奴婢替她穿的衣裳, 梳的头。小夫人她虽是一直哭,却并不再打骂奴婢们。”
婢女垂着眼, 回答得恭恭敬敬。
赤术颔首, 并不以为意,他抬起手来, 随意地冲那婢女吩咐道:
“她要哭便哭吧, 你们按时给她送饭, 她若不吃也随她。”
“是,八王殿下。”婢女躬身道喏, 踯躅片刻, 依然好心地提醒赤术:
“殿下……只是……只是小夫人有孕在身, 如此一直哭泣,或一直不用饭,怕是会对孩子不大好……”
话音未落,递巾子那位明显一愣,忙不迭走到这位正冲赤术回事的婢女身后,不着痕迹地拉她的袖子提醒她。
“这个无碍,她会好起来的,你们该怎样伺候便怎样伺候,旁的,不必担心。”
赤术视若无睹,依旧不以为然地摆手,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既然她已明白她再也回不去了,他也不想逼她太紧。
薛可蕊就这样在赤术的大帐内住了下来,她不再大吵大闹,不再咒骂,只安安静静地待在大帐内终日以泪洗面,兀自神伤。
赤术却让士兵们另给他腾出了一顶大帐。他不再回自己的大帐歇息,也不准备搭理薛可蕊。
他一门心思地清剿尧关内外的流匪,他是契丹王最聪明的儿子,只不过是收拾这样一群失了主帅的汉人军队,他应付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他只是偶尔才会唤来伺候薛可蕊的婢女,问她们薛可蕊的情况。婢女们告诉他,小夫人还是老样子,眼睛哭肿了,成了一道缝,连路都没法走了。
赤术只是笑,他无法想象那样一双波光潋滟的妙目变成一道缝,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直到后来,婢女们告诉他,小王妃在床上饿了三天,连哭都没力气了,今日终于用了点菜粥。
赤术听见这个消息时,正在用膳,他点点头,随手抄起一块大肘子送到嘴边,开始大啃特啃——
他知道她舍不得死,她最是能看得清形势,怎么舍得自己把自己饿死?
赤术表扬了婢女,赏赐了她一大袋碎银子。可是他依旧不去见薛可蕊,在外人看来薛可蕊不过是赤术一时兴起捡回来的大肚妇人,如今玩腻了,便被他抛弃。
那倒是,赤术何时缺过女人?一个有了身孕的妇人,怎么可能让赤术一直为她驻足?
直到秋去冬来,尧关内外已被赤术收拾得差不多了,赤术想,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回王庭见自己的母亲了。
这一天,婢女告诉赤术:今日小夫人主动跟她说话了,小夫人打听殿下您的情况,她问您是王的第几个儿子,还问起您在王庭的职位。
……
赤术终于回了他自己大帐,他解下了腰间的大刀箭簇,挂上大帐一角的木架。再将自己的长靴胡乱一蹬,便和衣躺到了铺着兽皮,散发着幽幽梨花香的床榻上。
薛可蕊端着一碗羊肉汤面走了进来,贵婆子说今晚殿下要回来用晚膳。他喜欢吃羊肉汤面,所以今日特意给殿下备了一些,要薛可蕊给他送去。
薛可蕊进了大帐,看见赤术和衣躺在床上,似乎累坏了。
她不好催他起床,便将手中的汤面放置案桌上。薛可蕊转头看了看床上的赤术,他似乎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大帐内静谧无声的,就只剩她一人对着面前这碗汤面发呆。
薛可蕊盯着这碗汤面发了一会呆,心想,自己身上若是有毒-药,趁此机会给下到他面碗里,她就能手刃仇敌,大仇得报了。
只可惜她找不到毒-药,哪怕一颗巴豆都找不出来。更何况被捕的时候还被搜刮了全身,如今她身上可谓是一无所有。
薛可蕊抬起了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角落那只木架上,赤术才解下的大刀所吸引。就像蜜蜂无法摆脱花粉的吸引,薛可蕊不受控制地朝那柄大刀靠近,那精光内敛的大刀像这世界上最精美的艺术品——
它能轻易就达成她所有的愿望……
就在薛可蕊望着那柄大刀神魂颠倒不知所以的时候,身后传来自男人喉间的,压抑的低笑。
薛可蕊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看见赤术歪倒在床头,憋笑到满脸通红。
一股无名火起,薛可蕊气鼓鼓地立在屋角,竖起柳眉,望着赤术一脸怒意。
“你过来,过来我身边。”
赤术冲她抬起了手,他的长眉轻扬,眼角笑意盈盈,适才的疲态一扫而空。
“你快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见她不动,赤术再度扬声催促。
薛可蕊无奈,只得离开那木架,缓步来到床榻前。
赤术抬手,一把拉住她的柔荑将她扯到自己身边。
“你知道吗?在尧关外十里地那片枯河滩里,有一种草,茎上长着钩状的硬刺,酱汁白且臭,它叫驴儿倒。驴吃了五步即倒,口吐白沫,抽搐而亡,更别说给人吃了。”
赤术的声音低沉又和缓,夹杂着浓浓的柔情蜜意,似乎在与她诉衷肠,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怪异非常。
“你若是想下毒,可以首先考虑这种驴儿倒。我一定会腹烂肠穿,口吐白沫,七窍流血,痛苦身亡。只可惜驴儿倒长得太远,你得先去寻一匹马,再瞅准时机奔出关门,奔到那十里地外采了毒草再回来。”
赤术咂舌,摇摇头,莫不惋惜道:“可惜了,对你来说不大适用。”
薛可蕊惊呆了,她张着嘴忘记合上,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逗得赤术又是一阵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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