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可蕊才十五,正值情窦初开的大好年华,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浪漫姻缘自然也是薛可蕊曾经向往和渴盼的。望着薛可菁那张红艳赛过三月桃花的脸,薛可蕊突然好生羡慕:
与她和李霁侠不同,薛可菁也喜欢唐纪,自己那场可笑的姻缘算什么,二姐和唐将军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呢!
心中的酸涩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此时的薛可蕊无比憎恨那个亲手斩断她获得心念神往、两情相悦美好姻缘可能的李霁侠。自己嫁人不过一年,便尝尽了人情冷暖,眼看就要如此孤老终身了,那个宠爱自己,保护自己的人,这一辈子也别再肖想了。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抚在她冰冷的腰上。
“你放心,回府后你好好待在秋鸣阁歇着,旁的事都别管,我来处理就行。”那淡然的耳语低沉又温和,一如那双温热的大掌,给薛可蕊带来莫名的安抚与宽慰……
薛可蕊一个激灵猛然回神,待她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时,她惊讶得合不拢自己的嘴巴。
她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从那莫名其妙的白日梦中醒过来——
或许是成天待在秋鸣阁念经太久了,青天白日的也开始做怪梦。薛可蕊狠狠挠了一把自己的耳朵,一把抓过屋角的一只描金檀木盒,凝神屏气剥着里面的谷豆。那是薛可菁上轿前,婶婶周氏要撒进花轿的,婢子们都很忙,薛可蕊决定自己给帮着剥剥壳,总好过这样呆坐着胡思乱想……
……
喜宴是在唐府新扩建的花园里举办的,薛可蕊跟着一帮姐妹并唐家几个从京城来观礼的姑娘一起,坐上了最靠假山的一张席面。薛可蕊跟着薛府的姐妹们将薛可菁送进了唐府,她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反正回去也没法在薛府过夜,总得回冯府去,不如留在唐府吃吃喜宴,看她们闹过洞房后再走。
薛可蕊没有去找柳玥君,一个人能如此自由自在实在太难能可贵了。如果可以,她巴不得这喜宴能一直开下去,这样她就可以赖在唐府不用回去了。
薛可蕊汗颜,为自己生出这样奇葩的想法感到可笑,她想起薛可菁离开冯府那日对她说的话:你做人儿媳妇,被长辈打骂两句,又能怎样?忍得一时的气,换来家宅和喜,何乐而不为?
薛可蕊觉得自己的确不如薛可菁洞明世事、人情练达,她知道自己应当去找柳玥君,跟在婆母的身旁照顾她,陪她说话,做出一副情同母女、一团和气的吉祥气派给别人看。可是薛可蕊偏就觉得自己与柳玥君就不必这么麻烦了,才发生过那件让大家都难堪的事,柳玥君一定也十分不想看见她。
薛可蕊心安理得地坐在假山旁喝酒吃肉,一直吃到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压根不管院内来了多少客人,冯府又来了哪些人。
同薛可蕊一样,李霁侠来得也很早,他向冯驾告了假,花轿还没进府他便来了唐府候着。他想薛可蕊一定也会来,他想早点见到她。
康王世子要见自己的世子嫔居然得靠旁人娶亲的喜宴来达成,这简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李霁侠很想念薛可蕊,而他的母亲不允他去见她,李霁侠便真的不再去寻薛可蕊了。
李霁侠并不埋怨自己的母亲,柳玥君这次受到的刺激不小,李霁侠不止一次看见柳玥君一个人在灯下悄悄抹眼泪。
这让李霁侠心痛难忍,他受不了自己的母亲如此难过的样子。柳玥君受了一辈子的罪,临到自己娶妻了,不仅没让她享成福,反倒给她一次无比沉痛的打击。李霁侠觉得不能再让母亲因为自己而哭泣了,就算不能给她送去心念念的良人,也不能再只为自己的私欲,不管母亲的感受。
可是他实在想念妻子,忍受不住了,便将自己埋进军营。铺天盖地的刀枪剑戟与军令章程,总会塞满他空虚的心房与寂寞的夜晚。
李霁侠混在热情的人潮中,一眼便看见了同样混在一堆女眷中的薛可蕊。
她还是那么神采飞扬,光彩照人。李霁侠死死盯着那张依然明媚的笑脸不眨眼,在心底默默刻画她醉人的拥抱与温柔的呢喃……
李霁侠就这样隔着沸腾的人潮静静地看着薛可蕊,他几乎忘记了今天的主角薛可菁究竟长什么样?
新娘子是高是矮,是扁是圆他也完全没看见。他只看见薛可蕊穿了一件单丝罗的裙,那裙面穿金走银,是他从前没见过的,真是一件很衬她的裙子!他看见薛可蕊吃了不少东西,她坐在人群的背后,嗑了一大堆瓜子,吃了一盘青李后又吃了一盘香蕉。
李霁侠无奈地笑,吃这么多酸的又甜的,一会可没了胃口吃饭。她总是这样,爱吃的就吃一大堆,也不管吃完了肚子会不会不舒服。
大红灯笼点得亮,李霁侠不顾柳玥君的安排,坚持一个人坐在了花园的最边角,正好能隔着湖看见假山边的那一桌。他看见薛可蕊兴高采烈地拉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姑娘一杯一杯喝起了甜酒——凉州姑娘都有好酒量,薛可蕊生于凉州,长于凉州,自然也生就了一副好胃。
李霁侠看得神魂颠倒,萦绕心头的全是迷醉人心的柔情:
薛可蕊笑眯眯地与人干杯,李霁侠也开心,他笑眯眯地冲她隔空举杯。薛可蕊仰头饮尽杯中酒,李霁侠也毫不犹豫地一口干完自己手上的酒。似乎只有这样与她“对饮”,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勃勃的热情,与她馨甜的气息……
李霁侠极少饮酒,今晚芳洲不在他身边,又摆脱了柳玥君的束缚,不知觉间便多喝了些。几杯酒下肚,竟开始有些昏昏然。
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坐过来几名公子,其中一个穿玉色直裾的男子望着李霁侠明显意兴盎然,他拿把折扇指向李霁侠转头便唤身后,“崔兄!快过来,这位可是你说过的李家世子爷?”
李霁侠不悦,捻着酒杯,乜斜着眼循声看过去。他是谁,竟然胆敢当面就这样指着自己像看猴似的还大吵大叫?
可是喝多了酒,眼神聚焦有些困难,不等他看清楚来人的样貌,李霁侠听见有人惊喜地同自己打招呼,还一把抱住了他的肩。
“哈!霁侠兄啊,最近怎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你可真是不容易!”
第六十八章 纵酒
李霁侠转头, 看见崔青抱着自己的肩, 满脸欣喜,崔青也是红霞晕满脸, 显见得已经喝过不少了。
李霁侠忘记了适才的不快,只笑着也冲崔青打招呼,“好久没同崔青兄弟喝茶, 最近可好?”
崔青笑得爽朗, “你都不来同我们吟诗作对了,可是无趣得紧啊!”说完一把拽过身侧那位男子就往李霁侠眼前送。
“给霁侠兄介绍一位新朋友,王沛武,咱们诗社的新掌事!”
新掌事?李霁侠惊奇。
文人总是有些风流气,惯爱聚众清谈,李霁侠也不例外,他与这群“文人骚客”们终日春花秋月, 对月怀古, 还成立了一个清谈社。因李霁侠“名头大”,号召力强, 往日这帮人便唤他为“掌事”, 就是凡事都听他号令的意思。可如今自己只不过沉寂了一阵, 这帮家伙便另拜了山头?
李霁侠定睛,发现此人正是刚才当着自己的面大喊大叫的人, 心下正有些不悦, 却听得崔青继续开口。
“霁侠兄有所不知, 此人乃大名鼎鼎的剑阁居士, 王沛文先生的胞弟啊!”崔青满脸兴奋,抓着李霁侠的那只手因着激动,将李霁侠的手腕生生捏出来一道印。
王沛文乃当世文豪,自己的皇帝伯父曾差一点御批他为探花。因王沛文生性风流,行事颇放诞不羁。在宰相大人的暗自提点下,元帝斟酌再三终是将他抹出了三鼎甲,最终王大文豪也没能留在京城,而是受封到剑南道境内一偏僻小镇做了个县令。
王大文豪虽然只是一芝麻小吏,架不住他文采斐然,在民间呼声极高啊,天下文人无不以与剑阁居士,王沛文先生相结识为傲。李霁侠了然,原来是王沛文的兄弟,怨不得也是如此做派,那倒是见怪不怪了!
王沛文爱喝酒、爱交友,王沛武显然也不会出其右。李霁侠当下便冲王沛武拱手作揖,王沛武热情迎合,几番你来我往,不多时便兄弟情深、相见恨晚了。
王沛武咂巴着嘴,冲李霁侠侧过身来问,“之前沛武见霁侠兄一人独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霁侠兄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办了事?”
李霁侠笑,“也无甚特别,军营里有些烦心事。”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