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侠低眉垂目一副任冯驾开口的模样。
冯驾抿了一口茶,斟酌了一下用词,便缓缓开了口。
“侠儿,今日我很忙,衙门里有事耽搁不得,于是我便把你的世子嫔留在了秋鸣阁,并派了兵士守卫,只是想我们能有机会在平和的环境下谈论你与世子嫔的事。”
李霁侠垂着眼不说话,他其实一直都很平和,冯驾想要镇压的只是他母亲一人而已。
“是的,仲父,侠儿能理解仲父的良苦用心。荣国夫人确实很激动,如若不是那几十兵士,如今侠儿的世子嫔怕是早被她撵出府去了。”
李霁侠点着头,轻声附和冯驾刚才的话。
冯驾颔首,为李霁侠的大度感到满意。他只手拿起杯盖,轻轻拨着杯中的浮茶继续开口:
“侠儿,你的母亲为你考虑得周全,为你的世子嫔却无法同你一般周全。世子嫔是你的妻子,你是她的夫主,你应该多替她考虑周全些,这样世子嫔也能好过一些。你的世子夫人在府里心情舒畅了,你们夫妻二人也定能更加琴瑟和鸣。”
冯驾认为正是因为李霁侠的缺位,导致薛可蕊在冯府受了委屈,也正是因为李霁侠的缺位,她们婆媳二人之间的矛盾也愈演愈烈,以至于到了现在很难调和的地步。
李霁侠默然,仲父指责他没尽好丈夫的责任,那么他便要来替自己尽责任了么……
不过李霁侠自然不敢如此质问冯驾,他在心里是不服气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屈了,面对薛可蕊的任性,他忍让了那么多。他与薛可蕊争执,薛可蕊丢下他独自在车上流血不管,自己去跑马,他可有过一句怨言?他为了薛家马场受冯驾罚,他可曾有过一次抱怨?自己病倒了,薛可蕊一面不露,反倒是病倒的他,连夜冒着刺骨的寒风也要去看她。
所有这些让步、道歉、讨好,统统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没有哪一次二人争执后,薛可蕊施舍过他一次主动的拥抱和安慰。
李霁侠越想越委屈,终于禁不住低声反驳冯驾的话。
“仲父,孩儿也觉得世子嫔有时候有些目中无人了些,她仗着孩儿对她情根深种对孩儿恣性妄为。她是孩儿的世子嫔,孩儿认了,可是对母亲,她亦如此,怨不得母亲责怪她。”
冯驾认真听李霁侠说话,并不打断他,末了,他垂下眼思索了片刻,才郑重开口:
“侠儿,薛可蕊是否尽到了世子嫔的责任,自然是你最有发言权。既然世子嫔做得不够好,又恣性妄为,所以你与玥君的打算便是将她送入诡异的佛寺,任由她自生自灭吗?”
第六十三章 须眉
李霁侠一噎, 抬起头来正要反驳,冯驾又开口补充:
“侠儿, 过去的事咱们暂且不提, 因为它们对比今日之事都算小事一桩。世子嫔犯了错,你的母亲无论是罚她跪祠堂, 还是将她关入秋鸣阁禁足,抑或是上元节也不闻不问,任由她吃糠咽菜, 暂且都算是世子嫔为她自己所犯错误应当承担的处罚。可是将她一个人送入佛寺, 单从她一女子的安全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妥了。荣国夫人想不到,你是他的夫君, 难道你也想不到么?”
李霁侠涨红了脸, 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薛可蕊一人去还愿祭祀, 那是托珠法师的要求, 就连母亲都深信不疑, 又怎能怪他思虑不周呢?再说了, 那灵钟寺有歹人的说辞,也就薛可蕊、冯驾和冯驾的护卫三个人提出来, 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歹人,旁的证人一个都没有!
李霁侠对冯驾的说法不服气,相当不服气!
“仲父, 祭祀这事不能怨我们!再说了, 母亲当时也征求过您的意思, 您不也没瞧出来问题吗?”
“……”
冯驾默然,他的确知道祭祀这件事,李霁侠这句堵截自己的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自己也的确没能尽快发现灵钟寺的问题,这是他的失职,冯驾频频颔首:
“你说得对,我承认,我也有错。那么我想知道,你与你的母亲往后预备如何处置这位恣性又自专的世子嫔呢?”
李霁侠沉下了脸,怎么处置,他还不是要问问母亲的意思……
“额……仲父,要不咱们一块去问问母亲……”
不等李霁侠说完,冯驾不耐烦地抬手截住了李霁侠的话,“不用问了,今早你母亲既然带了护卫去秋鸣阁,便能知晓她的态度了。现在我来,就是想知道你自己的想法,你是同你母亲一样,还是另有想法?”
“仲父……若是我同母亲想法一样如何,不一样又如何?”李霁侠抬起头,望着冯驾一脸踯躅。
冯驾一脸漠然,冷冷地开口,“如若一样,你便休书一封,我带去秋鸣阁,你与那薛家小姐从此一拍两散,天涯陌路,从此再不相见……”
“不!仲父,我不要休了娘子,不要!”李霁侠着急起来,抓紧冯驾的胳膊便开始喊。
冯驾不动,死死盯着李霁侠张皇的脸兀自冷笑,“可她恣性又自专,你母亲与她如何相处,侠儿又该如何解决?”
“我劝她对母亲多忍让,她受的委屈,孩儿在房里赔给她便是,只要她不再闹,孩儿受多大委屈都没有关系!”
听得此言,冯驾愈发沉了脸:“侠儿,一味忍让怎能长久,人的忍耐总是有限的。我说你刚愎自用,你莫要嘴犟,目前你最应当做的就是认识到你自身的错误与不足,并尽力弥补,挽回世子嫔的心,这才是长久之计!”
李霁侠默然,冯驾依然纠结他与薛可蕊谁对谁错的问题,这事儿都过了,纠结这些还有何意义?
“仲父,就当是我错了好吧?孩儿离不开世子嫔,求仲父放了她,让她回到我身边。从前的事,孰是孰非,咱都一笔勾销,只求往后她能一心一意,好好与我过日子便成。”
冯驾怒,竖起眉毛,“什么叫就当是你错了?这本来就是你错了!”
他横眉怒目,满脸恨铁不成钢:“我说侠儿啊!你早已不是孩子了,薛家小姐嫁给你,生病了你不管,冷了饿了你不管,你可知在今日之前世子嫔在秋鸣阁的的吃穿用度靠的全是她自己的嫁妆?生活起居放任自流倒也罢了,就连性命安全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也放任自流,你说有你这样当人丈夫的么!”
冯驾狠狠放下手中茶盏,丁零当啷撒泼出一大片茶渍:“世子嫔的错误,世子嫔应自己反省,却不能当成你逃避作为男人应当承担责任的理由!”
李霁侠胸中有激浪滔天,薛可蕊与自己孰对孰错,他与薛可蕊可以自己判断,柳玥君可以判断,偏就他冯驾最没有立场来判断!
最没有立场的人不仅频频插手他李霁侠的夫妻事,还开始控制他妻子的人身自由了。这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德高望重,温恭贤良的长辈应该做出的事。
可是对方是冯驾,手握千军,执掌这凉州沃野千里,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与冯驾争执他与薛可蕊究竟谁对谁错又有何意义呢?难不成自己都对了,他便能将妻子还给自己了?
李霁侠深呼一口气,强力压下胸中的沸腾,直起身来,冲冯驾恭恭敬敬地跪下。
“仲父,侠儿知错了……”
……
薛可蕊醒来时天色已晚,陡然想起自己还没见到冯驾,薛可蕊忙向怀香打听节度使大人的去向。
怀香笑眯眯地告诉她,节度使大人来过了,看见三小姐在睡觉,便先去了枫和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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