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本官瞧瞧。”
“……呃……呃,孙叔……拿……”
“哎!大人,小民这就去取,大人稍候。”
孙老汉一个唱诺,忙不迭朝货柜奔去,不多时抱出来两大包瓶瓶罐罐。孙老汉来到堂中,将两大包瓶瓶罐罐往地上一摊,炫目的釉彩,夸张的配色。
“这些都是他们让我们瑞芳楼代卖的水胭脂,都在这儿了。”
冯驾附身,随意捡起一只釉彩瓶,嘭一声揭开盖子,一股刺鼻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他侧倒瓶身往里一瞅,看见浓浆似的鲜红裹挟着那刺鼻的气味在瓶中转。
冯驾低眉垂目兀自端详着手中的水胭脂,一边开口问话:“刘掌柜可有账簿?”
“有!咱瑞芳楼可是大店,老实经商的!我们家的货大大小小也有近千件,怎能没账簿,咱家货的入价、卖价、批次与件数都按官家的要求纪录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弄虚作假!从前还得过官家发的诚信经商的匾额呢……”
说话的是瑞芳楼的帐房孙老汉,刘蕴有些神志不清,张老汉义不容辞扛起了大旗,热情洋溢地冲冯驾介绍瑞芳楼诚信立身的优良传统,连吴守信颁发给瑞芳楼的匾额都拿出来吹嘘了,被他身后的何小七急吼吼地扯扯衣摆给止住。
何小七扶额,那跟吴守信有关的往事就别再提了,孙老头就这样,嘴快,真揪心……
冯驾面上并无变化,他冲孙老汉颔首,“麻烦老先生给本官账簿。”
不多时,一本三寸厚的被翻阅得皱巴巴的账簿被送到了冯驾的手上。
“老先生可曾将这水胭脂记录其中?”
“回大人的话,咱要替巴勒图卖水胭脂,自然得记录。只是这水胭脂成色不好,掌柜的不肯收货,又见那巴勒图可怜,便说好咱只是代卖,一月后卖得多少便给巴勒图多少。所以咱并未支付货款,这账簿上也只记录了咱瑞芳楼对这水胭脂的定价……”
孙老头眯缝着眼,伸出老茧斑驳的手指在那账簿上唏哩呼噜一通翻,停下后,指着账簿的一角:
“努……”
冯驾抬手,止住了孙老汉的发言,他啪地一声合上了账簿,“巴彦庆,你兄长今日要向瑞芳楼讨要多少货款?”
“一百两。”男人那琥珀色的眼中精光微闪。
“你可知你兄长卖予瑞芳楼多少水胭脂?”
听得冯驾言语中有与瑞芳楼交易含义的“卖”字,巴彦庆明显有了底气许多,他甚至昂起了头,冲孙老汉抛去一个轻蔑的冷笑,“知晓,一千瓶。”
听得此言,冯驾面上有黑云泛起:
“如此说来,你这水胭脂要卖一百文一支?”他抬手,扬扬那支亮瞎人眼的风骚瓷瓶。
“大人,您别瞧不起这一小支,内里可有咱契丹神山顶才有的乌枝草精华,可以……”
巴彦庆嘴皮子一滚,开始卖力吹嘘起这水胭脂的妙处来,却被冯驾无情打断。
“本官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卖出的货能比进价便宜一半,你这支胭脂卖予瑞芳楼一百文,瑞芳楼却只卖五十文……”
冯驾手一挥,一道虹光闪过,瓷瓶狠狠砸到了巴彦庆脚边,刺目的红流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脂粉味,熏得立在一旁的几名军士齐声打了一串响亮的喷嚏。
巴彦庆愕然,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竟露了如此大的破绽,他惊慌失措,忙不迭声辩,“大人明查!这事是我兄长谈的,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
“给我闭嘴!“冯驾忿然。
“你这歹人胡话连篇,这段日子本官听说有不少商肆反映,凉州城内有一股流匪专门诈欺商贩,强买强卖,讹诈钱财。本官劝你把前后故事都给我编顺溜了再来说话,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最高可以斩首。你若再胡言乱语,当心同你兄弟一样,小命不保。给我带走!”
堂中一阵鬼哭狼嚎,众军士气势昂扬地押解着这帮契丹人出了店门。门外有探头探脑的百姓开始鼓掌,有人忿忿地替刘蕴不值:一个女子,成天忙着男人的活计,还因为心软被人讹上了,这帮汉子也忒心黑了,欺负妇道人家……
随着瑞芳楼的人也被军士们陆续带走,门外有婆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便扑向薛家两姐妹身旁,跪倒二人脚边语不成句。
“二位小姐可是吓死老奴了,老远便看见这瑞芳楼打得乌烟瘴气,想进来却被一帮夷人堵住了。不一会又换了官兵把门……我们……我们快要急死了……”
“嬷嬷别担心,我们无碍了,劳烦嬷嬷同陈叔他们说说,我与蕊儿或许还得在这里给节度使大人说说情况。”
薛可菁温言同那仆妇说话,末了,她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身侧的薛可蕊。
“蕊儿怕是累了,你可以先回府,我可以留下同节度使大人说情况。”
薛可菁想得很周到,她看见契丹人与瑞芳楼的人都被带走完了,冯驾怕是需要寻个证人录证词,她便提前安排府中的下人带薛可蕊先走。
听得薛可菁说话,立在一旁的冯驾转过头来,他望着两位姑娘想了想。当事人都带走了,他的确需要向第三人了解当时现场的情况,薛可蕊其实更合适一点,但怕是被契丹人吓坏了。于是,他点点头,冲薛家姑娘说话。
“三姑娘可以先回府,劳烦二姑娘且留一留。”
一直都留意着薛可蕊的李霁侠看见心上人要回府,忙不迭跳出来。
“三姑娘要回府,我送你……”
原本就是打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薛可蕊听得李霁侠的声音乍响,一个激灵,忙不迭拒绝。
“谢李将军照拂,蕊儿带来几十家丁,有他们护送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因为李霁侠无法抑制的热情让薛可蕊难以适应,虽然在心中已经默认了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她依旧不愿意见到情绪总是激扬的他。哪怕他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自己出了气”,她总有一种无福消受的抗拒感。
“侠儿。”
就在李霁侠冲到薛可蕊面前,贪婪地望着她,毛遂自荐就一定要亲自送她时,冯驾开口唤住了热情迸发的李霁侠。
“你以为你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吗?我还要跟你算帐呢,你给我留下,予儿去送送三姑娘吧。”
李霁侠与薛可蕊定了亲,眼看就要过大礼,他们二人已经不允再见面。虽然冯驾知晓李霁侠思念薛可蕊得紧,巴不得明天就娶回家,可这孩子太毛躁了,偏就不能让他如意。
再次被冯驾“解救”的薛可蕊舒了一口气,她绕过李霁侠冲冯驾拜别,又冲冯予道万福,“有劳冯将军了。”
薛可蕊随着冯予头也不回便匆匆离开了狼借一片的瑞芳楼,留下薛可菁与冯驾和李霁侠留在堂中,而薛可菁却将仆妇与自己的随身婢女都支开了。
她要向官家“汇报情况”,闲杂人等自然都得回避了。
第十五章 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