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宝儿打断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会后悔,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这辈子就认了这个人,就是爹娘站在这里,我也这么说。”
宝儿的眼睛太亮,亮的就像几年前的自己,到底是亲姑侄,王容想起那个冬夜,她也是这么抱着李湛英,说的话都不带变的。
目光落在一脸倔强的宝儿身上,王容长出一口气,良久才把话说出声:“一辈子,说的轻巧,再过十年,你要还是这么想,那就是命吧。”
宝儿听出了她话里的缓和,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二姑……”
“傻丫头,比你二姑还傻。”王容没好气的说道:“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我跟你说,你跟我这里好交代,等你爹娘来了,看你怎么说。”
宝儿嘿嘿的笑,抱住王容的胳膊摇晃,声音又娇又软,甜得要冒泡泡:“谢谢二姑,二姑最好了!”至于什么十年,压根没放在心上,那是好远好远的以后呢。
长青的视线落在宝儿身上,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轻轻的扯了一下唇角,似乎也很开心的模样。
被长青温柔的视线注视着,宝儿顿时红了脸颊,跺了跺脚,王容看了看宝儿,又看了看长青,自家这就是个小傻瓜,人家那是人精子,除非是人家那边不想了,但凡下一点心思,自家这个小傻子不得被拿捏一辈子?她顿时更愁了。
解决了一处心头大患,宝儿连睡觉嘴角都是翘着的,长青撑着头看她,情情爱爱的东西他看得多了,却没经历过,初时只当是顺着小姑娘的一点心血来潮,后来见她认真,他也不觉慢慢认真起来,信了她的心,也把她放进心里,但终归还是没把小姑娘的话当承诺来听。
然而方才,对上那双清亮剔透的眸子,对上那眸子里某种类似坚守的东西,他似乎是拨开了云雾,见到了一点黎明前的光亮。
江梦生在景王府住了二十天,前十天满城的流言里都是他,后十天满朝的朝臣嘴里提的都是他,真正的出了名堂。
句容是龙兴之地,不算那些只是有幸沾了个江姓的老百姓,也有嫡脉一支,庶脉三五,子嗣虽不丰,但也是正经的宗室,那个被打伤的江姓长辈是和高祖不同支的嫡脉,祖上封过亲王,几代传没了勋爵,也不至于就到了让区区一个县令欺压的地步,所以即便不耐烦,应天帝还是派了亲信去探查此事,没想到这一去,就捅破了江南半边天。
那亲信和应天帝一样,见是个小小县令的案子,半是敷衍半是不耐烦,不过毕竟已经上达天听,查证时还是让底下人下了一番苦工,查证完属实,应天帝朱笔御批了个抄家,没经过任何渠道,亲信直接带着手谕去的,抄完就惊呆了。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应天帝让李湛英把密折当着众臣的面念了,底下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内情的低着头不吭声,一无所知的义愤填膺,还有些刚刚入朝听政的新官,嘴张的都快闭不上了。
江南是税收重地,最近十年间,国库每年收上来的银子平均六千万两,江南一地就占全国税收的三分之一,每年上交将近两千万两白银,江南也就得了个天子钱袋的美名。然而句容县令上任不过半年,就已经攒起了将近十三万两的家底,这正好是句容县一整年的税收。
亲信查得仔细了一些,发觉句容县除了强征富户之外,对寻常百姓的税收,比起朝廷定下的要高上一倍,然而暗访了许多百姓,都说税一直就是这样,二十几年了从没变过。
这只能说明,除了刚上任的句容县令在贪,他的上一任也在贪,更甚者,上上一任,同样在贪!
应天帝本来只是不想拔出萝卜带出泥,江南官场变动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于皇帝来说,没有几个官不贪,能办实事就是好官,然而泥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只是黑了点,而是一滩烂泥,萝卜的根都被泡坏了,不挖只会烂掉更多的根。
江南官场排外,上交的税收却从未少过,应天帝也就懒得梳理,人的心态大抵都是这样,若自己独占吃食,赏旁人一口吃的不会心疼,要是旁人从你碗里拨走了一半,可就不是心疼的事了,那是要杀人的。
第42章
两江总督许鸿文来头不小,乃是当朝皇后舅兄,当年正是他见妹妹无法生育,做主把最小的妹妹送进宫里,才生下的太子。
也因为这事,皇后对娘家芥蒂很深,许鸿文丢了在京的职务,应天帝作为补偿,右迁许鸿文至两江,任总督之职,主管江南江西两地军政,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许鸿文也没有辜负皇恩,在他治下,两江税收逐年上升,是能官中的能官。
应天帝喜欢能官,这世道庸人太多,一个能官能撑起半边江山,前提是这个能官没有拨去他半碗吃食。
江南贪墨案从立案之初到查证抄家,前后不过花了二十天,彼时六月刚过,又是一年丰收时节,丰收的却不是乡人的稻谷,而是朝廷的国库。
两江总督府看着清贵,油水却是前所未有的肥厚,不算房契地契各种外物,仅仅是抄没出的现银就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钦差让厢军搜查了三天,寻了十几个算账先生,清点了七天,才整理出一份清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