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陆季寒一直垂着眼帘,好像在看他左手腕上的那道旧疤,听到陆太太的询问,陆季寒眼皮也没抬,顿了顿,才冷声道:“父亲死得不明不白,我得过去看看,若父亲真是被歹徒所杀,我便杀了那些歹徒。”

他不喜欢老爷子的很多做派,但再不喜欢,那也是他的父亲,没人可以随随便便地杀了陆家人。

陆伯昌、陆仲扬都是书生脾气,闻言同时吸了一口冷气,惊愕地看向他们最年少的弟弟。

陆季寒终于抬起头,目光阴冷。

陆太太心中稍安。陆家能在南城立足,靠得不仅仅是祖先传下来的生意,守业难于创业,正是因为陆荣在外恩威并施,既结交朋友又有足够狠辣的手段震慑对手,陆家的生意才得以长盛不衰。现在陆荣倒了,倘若陆家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那陆家衰败只是迟早的事。

老二、老三都过于文弱君子,救死扶伤、教书育人绰绰有余,却当不起这个家。

陆太太早就把希望寄托在了陆季寒身上,而陆季寒刚刚那番话,便没有让她失望。

“老四准备何时动身?”陆太太沉着地问。

陆季寒平静道:“明早便走,稍后我会召集各店经理安排生意事务,家里还请太太坐镇,切勿生乱。”

陆太太点头:“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家谁也别想乱。”

陆季寒这就站了起来,径自出门了。

他走了,陆太太语重心长地对陆伯昌兄弟道:“家和万事兴,如今你们父亲去了,南城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们,恨不得吞了咱们家的产业夺了咱们家的富贵。你们俩从小就志不在商场,生意上的事我只能指望老四扛起大旗,但老四年幼,外面光靠他自己也不行,你们当哥哥的,要替他稳住大局,千万别给人挑拨利用之机,懂吗?”

陆伯昌、陆仲扬都颔首,齐声道:“太太放心,我们都懂。”

陆太太忽然叹了口气,揉着额头道:“都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能不了解你们?我对你们俩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大姨太、二姨太向来自作聪明惯了,回头你们好好劝劝她们,有什么意见等老四回来再说,老四回来之前,谁敢挑拨是非,就别怪我不客气。”

陆伯昌、陆仲扬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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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荣的死讯迅速上了报,中午俞婉与陈蓉去外面吃饭,街上报童已经在吆喝这个震惊的消息了。

俞婉定在了路旁,陈蓉则跑着去买了一份报纸,回来与俞婉一起看。

看到那黑色的巨大标题,俞婉先是震惊,跟着心底不受控制地涌起一丝快意。

上辈子灌她避子汤害死她的人是陆荣,这辈子意图强奸她的人也是陆荣,俞婉恨透了这个男人,只是她没有本事报仇,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放下仇恨、劝说自己好好地过安生日子,但她放不下。现在陆荣横死,恶有恶报,俞婉觉得很痛快,就像卸掉了心头的一块儿巨石。

“陆家要变天了。”陈蓉低声唏嘘。

俞婉忽然想到了陆季寒。

死了父亲,他现在……

念头一起,俞婉从报纸上移开视线,不愿去想,陆季寒难过与否,又与她何干,如果陆季寒遇到别的麻烦,她可能会同情,唯独丧父,俞婉生不出任何怜悯。

只是,这个下午,俞婉终究无法集中精神,前生今世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浮现,然后,她也有点担心陆子谦,报纸上没提到陆子谦,陆荣都被歹徒劫持杀害了,陆子谦一直跟在陆荣身边,他有没有受到牵连?

晚上俞婉失眠了,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才睡着的。

翌日早上,俞婉像往常一样,早上八点出门,叫了黄包车去上班。

黄包车拐出永平巷,俞婉一眼就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汽车,还没看清车里的人,站在旁边的黑衣司机突然拦到路中间。黄包车疑惑地停下,与此同时,俞婉也认出了汽车后座上的男人,一身黑衣的陆季寒,今日似乎比平时更冷。

没等司机催促,俞婉识趣地走下黄包车,让车夫走了。

司机替她拉开了后座车门。

俞婉快步走了过去,免得磨磨蹭蹭的,被街坊们撞见。

俞婉坐在了陆季寒旁边,玻璃的车窗挡不住行人的视线,俞婉本能地朝内侧偏转,然后,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了陆季寒。他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冷俊的脸呈现一种憔悴疲惫的白,仿佛昨晚一夜没睡。

然后,俞婉第一次注意到,陆季寒的睫毛很长。

车突然启动,陆季寒睁开了眼睛。

俞婉匆匆回避。

过了会儿,俞婉发现汽车行驶的方向并非是去服装店的,她莫名不安,低声问他:“四爷,咱们去哪儿?”

陆季寒目视前方道:“火车站,我要去广州,放心,到了车站,司机会送你去服装店。”

俞婉明白了,陆季寒是想在离开之前看看她。

他去广州做什么?

要不要问?

俞婉攥了攥手指,眼角余光里,是陆季寒修长的腿,是他搭在膝盖上的左手。

“老爷子死了。”她沉默,陆季寒视线投过来,主动开了口。

俞婉低声道:“我听说了,四爷,节哀。”

陆季寒唇角上扬,笑得讽刺,讽刺她虚伪的客气,也讽刺老爷子咎由自取,死前欺负人,死后自然得不到她的缅怀。

“据说是被匪徒枪杀的,我到了广州便会坐船去南洋,替老爷子报仇。”陆季寒盯着她白皙的侧脸,不肯错过她任何表情变化。

俞婉细细的眉尖难以察觉地蹙起,匪徒,报仇,陆季寒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

“害怕了?”陆季寒忽然倾覆过来,扣住她肩膀往后一按,便将她严严实实地压在了椅背上。

俞婉慌了,这不是办公室,司机就在前面。

“他看不见,也不敢看。”像是知道她在忌惮什么,陆季寒贴着她额头,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