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周挺道,“设计院这么多人,有领导,有总工,没完成任务应当是由他们负责的,关我们这些小兵屁事?”
邵友世叹道:“我这两天也在琢磨这件事,我倒觉得,问题可能就出现咱们的这种想法上了。你们想想,咱们整个设计院,谁都觉得单位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任务下来,大家能拖就拖,能躲就躲,这哪里还像个设计院的样子。说良心话,如果大家不是这种状态,大乙烯这个项目,也不会拖成现在这个样子。人家装备公司把板子打到咱们全院所有人的屁股上,还真说不上是冤枉谁了。”
“这就应了那句话,叫原子弹下无冤魂啊。”严寒想起冯啸辰跟他聊过的梗,幽幽地感叹道。
周挺一时也有些无语了,他沉默了一会,闷闷地说道:“可咱们院就是这个样子,我们这些普通职工,又能怎么样?”
“我想,总公司也不会坐视不管吧,针对咱们院的情况,总公司肯定要进行整顿的。”邵友世猜测道。
周挺点点头,道:“是啊,咱们院也该好好整顿一下了,这样的风气,让人呆在这里都会变成废物了。”
同样的对话,在设计院的每一处都在发生。大家在最初的愤怒之后,逐渐就转入了反思。设计院的研究人员们都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智商是没说的,大多数人的情商也不算太差。自己的单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上级的总公司却只是敷衍,没有什么实质的行动,这种反常的行为让他们不得不深入思考。
人家为什么要冻结设计院的账户,那是因为设计院没有如期完成与人家签订的合同。合同规定的任务很难吗?当然也是有一些难度的,但并没有超出设计院的能力范围,至少设计院是可以试一试的。而事实上,整个设计院,上千精英,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都在忙着扯皮,各个子课题分到各个设计室,大家实际付出了多少精力,谁都是清楚的。
自作孽,不可活。设计院沦落到被人拉闸停电的境地,真的是人家装备公司不讲情面吗?设计院自己的责任又是多少呢?
作为一家国家顶级的设计院,软弱涣散到这个程度,领导的责任当然是最大的,但每一名职工就没问题吗?院里曾经提出过要解决年轻职工的生活待遇问题,但那些老年中年的职工便出来搅局,声称自己资历深,应当优先得到照顾,结果弄得好几十位青年骨干出国或者跳槽,这难道不是造成今天这种颓势的原因之一吗?
就说眼下正在建的两幢职工宿舍,扪心自问一下,最应当拥有分房资格的,应当是谁?是那些已经有房子的老职工,还是两对夫妇挤在筒子楼同一个房间里的青年职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大家都抱着有便宜不抢就是傻瓜的心理,无理也要搅上三分,整个设计院能够有活力才是怪事了。
现在好了,人家一纸诉状,直接让法院把设计院的账户封了,连电都停了,有本事你闹去?拿出在院长办公室撒泼打滚的能耐,去人家装备公司闹一闹,看看人家会不会给你一个好脸。船如果沉了,谁也无法独善其身,这个道理是连小孩子都懂的,一干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供电依然没有恢复,但设计院里的职工情绪已经逐渐趋向稳定了,大家都在黑暗中等待着变局的发生。
终于,在停电一周之后,大家迎来了一个消息,总公司给设计院派来了工作小组,还任命了设计院的新领导,据说是一位从企业里调上来的干部,颇有一些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
“经总公司党委讨论决定,免去徐爱忠同志石化设计院院长职务,调回总公司另有任用。任命来永嘉同志担任石化设计院院长!”
在全院职工大会上,总公司副总经理马中亮郑重宣布了任免决定。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50来岁的半大老头面色严肃地走到了发言席前,他用鹰隼一样犀利的目光扫视了全场一周,开始了自己的施政演说:
“同志们,感谢总公司领导对我的信任,把我派到石化设计院这样一家有着近40年光荣传统,曾经为国家石油化工事业做出过重大贡献的战斗集体来工作。石化院目前的情况,我也无须讳言,我们正处在历史上最屈辱的时期,整个石化院2000多干部职工的脸,已经被人踩在脚下。是知耻后勇,用实际行动洗刷耻辱,还是甘心沉沦,央求别人网开一面,这是每一个干部职工都必须思考的问题。我相信,石化院的职工都是有骨气,有战斗精神的,我们不会乞求别人的同情,我们会用自己的汗水和智慧去赢得别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