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二化机。
厂长奚生贵坐在办公桌前,饶有兴趣地翻看着一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小册子,嘻嘻笑着与副厂长邓宗白聊着这件新鲜事:
“《承接外包合同标准工时定额计算手册》,老邓,你别说,重装办这班子人还真能够折腾的,居然弄出这么一个东西来。你说,这日本人真的会找咱们来做外包吗?”奚生贵问道。
邓宗白道:“我上星期去重装办开会的时候,听罗翔飞说的那个意思,没准还真有点戏呢。对了,我还打听过了,这件事是那个叫冯啸辰的小年轻给整出来的。那家伙的活动能力,我可是见识过的,好家伙,当初在日本的时候,把我们一帮老家伙都给玩得死死的。”
“我不是听说他已经离开重装办了吗?好像是到哪读研究生去了。”
“是在社科院读研究生,跟的还是着名经济学家沈荣儒,这一毕业出来,可就了不得了。不过,罗翔飞一直把他当心腹看,重装办有点什么大事小情的,都会叫他出来掺和呢。”
“能掺和也好啊。”奚生贵随口应了一声,又把话头扯回了原来的主题,说道:“老邓,我刚才粗略翻了一下,这个计算手册上的工时计算,比咱们平常的算法高了三四倍呢。我记得我们造一个200立米的球罐,焊接工时是按3800计算的,每工时是3.2元,合起来工时费大概是12000元。按这个手册上的计算,焊接工时翻了一番多,是8000工时,每工时8.8元,也多了一倍多,合起来工时费就得70000块钱了,这不是坑日本人吗?”
邓宗白笑道:“重装办的意思就是如此啊。现在日本国内的人工非常贵,他们一个工时得4000日元,合60多块钱人民币呢,咱们按8块8给他们报价,还是便宜多了。至于工时翻了一番,重装办也有解释,他们说咱们工人的工作强度大,一小时抵人家两小时,所以工时数量要多报一些。”
奚生贵道:“一个罐子,光是焊接工时就7万块钱,这不是把日本人当冤大头了吗?依我说,别说7万块,3万块钱我都乐意干,这简直就是白拣的钱嘛。”
邓宗白赞同道:“谁说不是呢。我在京城开会的时候,和湖西、海东那边的老时、老马都聊过这个问题,他们说了,就是1万块钱,他们也会接。现在各家厂子都开工不足,能赚回工资就行了,哪还敢想什么赚大钱的事情。”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咱们开价这么高,万一日本人不干怎么办?”奚生贵道,“依我说,差不多就行了,马马虎虎报个2万、3万的,不也比现在亏损要强得多?”
邓宗白道:“这就是重装办找各家企业去开会的原因所在了。罗翔飞给大家分析过了,说日本国内目前劳动力成本过高,加上日元升值对日本产品出口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所以日本企业迫切需要寻找海外代工。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日本人求着咱们,咱们当然应当报个高价了。”
“可是,咱们报了高价,万一别的厂子搞名堂,报个低价,咱们不就傻眼了吗?”奚生贵道。
邓宗白道:“罗翔飞在会上强调了,各家企业必须严格按照这个手册的计算方法来报价,不允许私下与外方议价。他还说,这是纪律,谁如果违反了,要严肃处理。”
“娘的,重装办这帮鳖孙子现在还真牛起来了。”奚生贵骂了一句。
“唉,是啊,自从老程出事之后,现在谁敢跟重装办呲牙啊。”邓宗白长叹道。
邓宗白说的老程,是原北方化工机械厂的厂长程元定,因为在分包大化肥设备时出现了质量事故,而程元定倚老卖老,与重装办叫板,结果被重装办使了个阴招,不但免了他的厂长职务,还因为查出其他违法乱纪的事情,把他送进了监狱。此事一出,装备行业里的厂长经理们都觉得毛骨悚然,在遇到重装办交代的事情时,多少都带上了几分谨慎。
“这件事和上次分包国内那五套化肥设备的情况一样,都是纳入国家重点推进的工作范围的。罗翔飞说了,咱们这次是抱团出海,必须步调一致,不能被外国人各个击破。”邓宗白转述着会议上的要求。
奚生贵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对的。这几年因为咱们自相竞争,让外国人占了不少便宜。国家计委和国家经委联合通报批评的‘生丝大战’,不就是这种情况吗?好端端的出口拳头产品,愣是自己人和自己人竞价,最后便宜了小鬼子。搁着我是上级的领导,也会看不下去的。”
邓宗白道:“没错,这次会上,罗翔飞专门提到了生丝大战的事情,还说咱们不能当败家子,哪家企业敢于违反统一部署,重装办一定要严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