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一笑,“好。”
有小厮奉上茶点之后,石楠摆手遣了室内的下人,斟酌之后,缓声道:“末将的生平、家境,元帅了解吧?”
“很了解。”唐修衡颔首,“你是世家子,但是幼年失去双亲,只有一个妹妹与你相依为命。”
石楠笑了笑,“我就知道,元帅对麾下每个将领的情形都是如数家珍。”
唐修衡一笑,“越是孤苦无依的人,越是极为在意至亲。当初让你提早离开沙场,回京为官,是因为你跟我说,胞妹在京城的日子艰辛,你伯父、叔父屡屡生事,让石大小姐不得清净。”男子不建功立业,日子很清静,清净得都没人理,饱尝拮据带来的窘迫、艰辛;男子建功立业之后,日子便是不得清净,总有同宗、旁支想通过你谋得好处。
“当初元帅给我找的借口是伤病缠身,为此我才能回京为官,且得了皇上的重用。这恩情,我永志不忘。”石楠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是元帅也清楚,我彼时最在意的,就是陪我苦熬了那么多年的胞妹——如今仍然如此。女子在内宅,遇到的是非,在我们眼里都是小事,可往往小事最伤人。”
“这我承认。”唐修衡微眯了眸子,审视着石楠,笑,“我要见你的初衷,暂且放到一边,先说你见我的原因吧。”此刻他已感觉到,石楠对自己有了些情绪。
石楠道:“那我就直说了。”
“嗯。”
石楠回视着唐修衡,眼神透着些许挣扎与尴尬,“我说心里话,前些日子,因为听到了一些闲话,对元帅很是不满,怀疑你已不是昔年我认识的唐意航。”
唐修衡微微扬眉,却没说话,静待下文。
“说起来,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石楠一改往日与唐修衡无话不谈、直来直去的做派,犹豫许久才继续道,“有人告诉我,唐家惦记上了舍妹,说什么舍妹与唐四公子成亲也行,给你唐意航做贵妾也行。你就是对我有再大的恩情,也不该有这种荒唐的心思吧?令堂也是弱女子,你不在京城的时候,为你照看着家里的一切,没有那弱女子,你如何能在前方心安?”
“这话很重了。”唐修衡听了,不怒反笑,他摆一摆手,“换了我是你,听到那种闲话,也会动怒。可我对此闻所未闻。”
“哦?”石楠因此一喜,“如此说来,是有心人作怪?”
唐修衡思忖片刻,委婉地道:“我四弟性子尚不沉稳,家母早就说过,过两年再帮他张罗婚事,省得委屈了别人。至于唐家,从来就不主张纳妾。”
石楠唇角上扬,“当真?”
唐修衡拧眉,“我是为这种事巧言令色的性子?唐家在你眼里,到底是怎样的门风?”
石楠站起身来,拱手一礼,“这事情是我偏听偏信了。实在是对不住。”
唐修衡忍下了心头的不悦,示意石楠落座,“听说之后,按你的性情,当即去责问我才对,为何拖到今日?”
石楠嘴角一抽,落座之后,恢复了以往惯有的透着亲近的随意,“你那个性子,是我敢招惹的?那些闲话有一种属实,我都没法子去问你——就算是责问你是不是想让唐四公子与舍妹成亲,你说我不识抬举怎么办?”
“你这是什么混帐脑子?”唐修衡撑不住了,拧了眉,“五军大都督跟京卫指挥使结亲——那就是寻死。我就算活腻了,也不会选择那种丢人的死法。回京之后,我与你鲜少在明面上走动,为的就是避嫌,你不该不明白。”
“是,这些我也想过。可到底……”石楠有片刻的犯难,随即还是实话实说,“到底是不在一起共事的日子太久了。这么久,有没有人在你跟前数落我的不是,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再次导致心性转变……这些我实在是拿不准。我跟了你好几年,你最初是什么样子,征战后期是什么样子,我都看在眼里。只是,痛心之余,无能为力。”
的确是,唐修衡心性莫大的转变,有心人都能意识到。不能想到的,是他最晦暗时心境坏到了什么地步。
石楠继续道:“你偶尔霸道的时候,天皇老子都拿你没辙——军中的人都知晓,我从来不敢高看自己,以前你也没办过缺理昧良心的事儿。
“可是元帅,有些人一夕之间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何况我与你不曾一起共事的岁月要用年头来数?人得有个自知之明,你要是真认准什么事,我从来不敢反对。反对也是白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