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观纪宁,他的嘴角始终上扬,眸里有兴味有笃定,但唯独没有良善。
没有良善,他就会毫无顾忌的直言。
明知是套,苏宓还是踩了。
停下脚步,想了想又挪回去了几步,咬着唇,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兰玖何时对我死心塌地了。”
兰玖对自己很好没错,但苏宓有自知之明,喜爱是有的,但绝对没有到这地步。
纪宁听到这话又想笑了。
直呼皇上的名讳这般自然,显然他们私下相处也是这般随意,纵容她到此间地步,她居然还毫不犹豫的否决了皇上?可看到苏宓脸上毫无作伪的茫然疑惑,纪宁知道,这就是她心中所想。
身子再度前倾,如墨深眸定定看着苏宓。
真是,越来越好奇呐。
天子就差将真心捧到她面前了,她还这般的不信。
舌尖顶了顶脸颊,脸颊顶出了一个小包,兴致盎然的看着苏宓,道:“做个交易。”
“我告诉你你娘的事情,你告诉我,你对皇上的想法是什么。”
“真实的想法。”
“好。”苏宓点头。
纪宁颔首,下巴点了点榻边的竹椅,道:“坐。”苏宓防备的看着纪宁,并不挪动脚步,纪宁也不恼,只淡淡道:“我难得发回善心,坐不坐随你,待会瘫在地上别指望我会扶你。”真想到底有多残忍?苏宓绷着神经,坐到了纪宁对面。
纪宁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第一句话就让苏宓惊的差点跳起来。
“你娘是亡国女,你知道这个决定是谁下的又是谁写进史书传到民间的?”
苏宓屏住了呼吸,挺直了背脊。
纪宁微微仰着下巴,斜眼倪着苏宓,彻底失了笑意的眸冷静到残忍,薄唇轻启。
“是你爹,大楚的明成帝,楚翰明。”
“不可能!”
苏宓下意识的反驳,纤细的双手紧紧攥着竹椅的扶手,身子绷成了一条直线,双眼发红,声音细碎到无声,“我虽不知他们是如何相识相守的,但我娘为他生儿育女,他又是一国之君,又怎会将这样名声安在一个女人身上!”
这是一个遗臭万年的名声!
既然共度了数年,又怎会绝情到如此地步?
纪宁敛眉,面容的平静没有因为苏宓的激动有一丝的波动。
“明成帝一生只爱风月,重文轻武,轻到什么地步呢?大周高祖帝打过来的时候,连个像样的武将都没有,不仅没有武将,国库也确实空虚到军饷都发不出来,而国库空虚,你娘确实占了一点原因。”
纪宁遥遥点了一下书架。
“那上面的瓷书你应该看过了,那是你娘烧出来的。她一生独爱陶瓷,大楚的淡描青花也是她烧出来的,她爱陶瓷,楚成帝也很支持,拨了许多钱。”
“不……”
苏宓还是不信。
情浓时支持爱人这是可以的,但他好歹是个皇帝,怎么可能把国库的钱都拨给娘用呢?如果他真的这般做了,那一定是深爱,既是深爱,又怎么会说娘是亡国女?
纪宁抬眸看着苏宁的眼。
“已说过,他只爱风月,无心政事,皇上不理政事,自然有别人理。”
勾了勾嘴角。
“只可惜他没有遇到明臣,只有蛀虫,那些蛀虫将国力财力一点一点蚕食,高祖帝打进破浪关时,他在吟诗做乐,百姓民不聊生的时候,他在宫中感叹人生,高祖帝打入京,兵临城下的时候,他才知道,哦,敌人来犯了。”
这,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皇帝?
人家一路从边关打入京城,到家门口了,他才知道打仗了?
苏宓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纪宁继续道:“那些蛀虫早知大楚保不住了,宫中能带走的他们全带走了。”顿了顿,看着苏宓的眼,“这时候你爹自顾不暇,其实顾不上你娘的,你知道是谁为他献策了吗?”
纪宁的眸很冷静,可他的眼太黑了,比深渊还黑。
苏宓知道,接下来就是最残忍的部分了。
绷紧了脸颊。
“谁?”
纪宁微微一笑,苏宓丝毫不觉暖意,只觉身入冰窖,不停的下坠,越来越冷。
“你祖父,苏星月的爹。”
苏宓一下子软在了椅子上,娘的爹?苏家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宁:“因为苏家是皇上的好狗阿。”
“亡国之局已不能更改,亡国之君会被人唾骂万世,楚成帝可不想死后还被人骂,这时你祖父就出来了,说不如将一切推到你娘身上,苏家愿意承担百世骂名。”
“你娘的美貌和受宠在大楚人尽皆知,早有流言说她妖媚惑君,现成的借口,都不用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