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不会抱孩子,笨拙地将孩子兜在怀里,红红的皱巴巴的一团肉,紧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心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一瞬间,那种为人父的喜悦自豪一下涌了上来,只觉得这个孩子无比漂亮可爱。
他低头亲了亲,闻到了一股新生命的味道。
“恭喜殿下!”李延思和顾慎之齐声道贺。顾慎之直到听见那句母子均安,才觉得紧绷的神经松弛了。
“有赏,统统都有赏!”萧铎激动地说道。
他抱着孩子快步走进产房,另外一个稳婆正在收拾,见到他连忙下跪行礼。萧铎道:“免礼。我会唤侍女来收拾,你去领赏吧。”
“谢殿下!”稳婆高高兴兴地走了。
韦姌只觉得脱胎换骨了一般,虚弱无力,只想沉睡。但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又勉力睁开眼睛。萧铎将孩子抱到她身旁,很小声地,怕惊扰了这刚降世的小生命:“夭夭,瞧,这是咱们的儿子。”
韦姌冲他笑了笑,手伸过去压下襁褓的一角,看了看里面的小家伙。
他攥着小拳头,皱着张小脸在哭,却让人看到了勃勃的生命力。韦姌伸出手指碰了碰那柔嫩的肌肤,轻拍着他哄道:“乖乖,不哭了,娘在这里。”
萧铎看着床上的母子俩,只觉得胸腔被填得满满的。他低头,靠在韦姌的头上,轻声道:“夭夭,辛苦你了。你不知我有多高兴,多感激。这种感觉,就像拥有了整个天下。”
韦姌与他额头相抵,轻轻笑道:“夫君,我也很高兴。”男人大抵都想要有香火为继,头胎生了男孩,她的压力也小了许多。只是这个时候,孩子大都不好养,她还需格外小心。
小家伙似不满父母冷落了他,哭个不停,韦姌现在也没力气喂他。幸好乳娘都是提前备好的,萧铎便让阳月把孩子抱下去了。
阳月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走出来,顾慎之和李延思连忙围过去。刚才萧铎抱着,他们没敢近前仔细看。小小的孩子,柔柔软软的,张着嘴哭,两个人都想抱一抱他。阳月笑道:“奴婢先将小公子抱去喂饱了,再抱来给两位。”
***
澶州的喜报很快传到了京城。慈元宫中,柴氏本在修剪月季的花枝,听到宫女来报,立刻走过去问:“真的么?你再说一遍。”
宫女点了点头,含笑道:“喜报是先送到皇上那里的,皇上立刻就派人来告诉娘娘了。郡侯夫人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佛祖保佑!”柴氏双手合十,转头对秋芸说道,“你快去准备一下,本宫现在要去皇上那里。”
秋芸怔住:“娘娘去皇上那里作何?”
“请他准许本宫出京去澶州。不让儿子孙子来,本宫亲自去,总可以了吧?”柴氏有些郁结地说道。这么多年,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萧铎的长子。天可怜见,有那般姿容的父母,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家伙。她这个做祖母的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他了。
她知道皇帝的顾虑多,肯定不会让萧铎带着宝贝孙儿进京,那她就出京去见。
与此同时,萧毅拿着萧铎请求赐名的信函,坐在龙案后面沉思。
他心中是喜悦的,这是他的长孙,萧家孙子辈的第一人。他从来都将萧铎当成自己的亲子,这个孙子的到来,无疑是皇家的头等喜事。但他并不是寻常人家的祖父,而是皇帝。他不能把喜悦都写在脸上。
他知道把萧铎放在澶州,甚至不让入京,于一个父亲而言是很残酷的行为。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两个儿子。他知道萧铎的能力,但他也深深地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无权无势的萧成璋无法保护自己。
他只能抬高萧成璋的身份,也是为了磨砺萧铎。他视萧铎为亲子,朝臣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认为血缘比能力更加重要。他知道要让这些人闭嘴,信服,不是靠皇帝对一个儿子的恩赏,而是要靠萧铎自己做出的政绩。既然要做,便要让满朝文武信服,无人能对萧铎说出“不行”二字。
他知道萧铎思亲之心,他又何尝不想见儿子和孙子?
但他只能等,只能忍。
这时候,宦官进来,对萧毅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第100章 左手右手
萧毅忙搁笔, 吩咐宦官道:“快请。”
柴氏进殿之前, 本想着这么多年也要争一回, 替萧铎说两句公道话, 但进殿之后,看到萧毅疲惫的神色, 知他案牍劳形,终是软了语气:“臣妾见过皇上。”
萧毅屏退左右, 招手道:“皇后, 快近前来说话。”
柴氏拾裙踏上台阶, 看到萧毅一手捂着膝盖, 连忙扶着他的肩膀, 紧张地问道:“皇上可是风痹之症又犯了?可有叫太医来看诊?臣妾去……”
萧铎忙拉住她:“不碍事, 老毛病了。”说着,挪开身子, 在椅子上留了一些余地:“来,你坐。”
“臣妾不敢。”柴氏不从。这可是龙椅, 岂是随便能坐的?萧毅不讲究,她却不能不守规矩。虽然殿上无人, 可难保没有眼睛在看着。她身为皇后,是后宫之主,不能带头乱了规矩。
萧毅也不与她多说, 直接将她拉坐在椅子上,环抱着问道:“你的头风之症可是好多了?朕昨日叫了看护你的太医过来问话,他说近来没见你复发, 想来那顾慎之的确是妙手。”
柴氏没想到他百忙之中,还关心她的病症,语气又柔了几分:“顾先生说过,他能妙手回春,全因臣妾的病还有治疗的可能。若是病入膏肓,乃是天命,人力没办法逆转的。不过臣妾这条命已经算是捡回来的,知足了。”
萧毅知道她豁达通透,也没有在此事上多废唇舌,直接地问道:“你今日来,可是为了茂先生子一事?”
柴氏点了下头,不吐不快:“先前他千里迢迢去寻妻,顺带将传国玉玺带回来,皇上没让他进京,这也就罢了。如今他喜获麟儿,按理来说要带孙儿进京来见的,想必皇上也不打算这么做了?”
萧毅松开手,沉了沉面色:“澶州如今正值关键时刻,朝里朝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朕的确不能招他入京。”
柴氏虽然心中早就有准备,还是有些生气:“皇上如此偏心,当真以为臣妾大度,丝毫不计较么?仲槐是子,难道茂先就不是子了?您就不怕寒了邺都旧部的心?”
萧毅伏案而笑,侧头看柴氏:“我就在等你何时来找我理论。每遇茂先之事,你总是要站出来护犊子,岂有不急之理?红姝,你我夫妻不同外人,我且问你一事。”
“皇上尽管说。”柴氏耐着性子道。
“你观朝中如今的形势,诸位大臣对于茂先和仲槐,是如何看待的?”
柴氏想了想,说道:“朝中大臣而今分成两派,您从前的故交旧友自然是想支持茂先的,而前朝的遗臣就更偏重于仲槐。祁王府门前如今车马如龙,祁王是何等的风光。”
“你觉得那些老臣因何偏重于他?”
“当然是皇上封……”柴氏愣了一下,“皇上是有意如此的?”
萧毅笑着点了点头,抬起两只手看着:“我惯用右手,几十年来,逢事必用之,左手则只是个摆设。因而右手越发灵敏有力,而左手日渐愚钝,导致风痹侵袭。医士说若我再不动用左手,恐有断臂的危险。我只能将左手抬起来,分担些事予它,而右手因为多年的历练,不会就此荒废。我想把两只手都保住,你明白吗?”